这是很不寻常的。一个部落里,怎么可能没有老人也没有小孩,全是年轻武士?
越翎只能猜测,老人和小孩住在不同的地方,最起码小孩作为血脉的绵延、部落的未来,肯定是要受到保护的。而面前的这些人,都是地宫的守卫者。
越翎保持着警惕,但整个部落里或站或坐的武士们却对他没有任何敌意,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们。
越翎就这样一直走到地宫尽头,尽头的高台上,有一个与武士打扮略微不同的人,她穿着某种如玉石一般的矿物缀成的衣裳,一直垂坠到地上,远远看去,真的就像蛇的鳞片一样。
这是一个地位不同的人,不是首领,就是祭司。越翎想。当然,在这样一个看起来非常原始的部落里,她也可以既是首领,又是祭司。
武士们将他们带到高台下,便停止了。
越翎便也停下了,但那女人站了起来,招了招手,似乎是示意他过去。越翎正要走过去,旁边的武士却伸手,示意越翎将岑雪鸿交给他。
什么意思?
越翎挑了挑眉,对伸手的武士摇摇头。
开什么玩笑,现在敌我都没分清楚,怎么可能把岑雪鸿交给他们。圣人授人以渔,他虽然不是圣人,但也不可能授人以把柄吧。
那武士露出为难的表情。
越翎亦坚持着。
那女人摇了摇头,示意无妨。
越翎便抱着岑雪鸿登上高台,看着那女人,心想你是这里的老大,我们现在是不是该给你行个什么礼呢?这时候那女人却往旁边站了一些,从底下往上看,越翎和岑雪鸿倒像是站在高台的正中央。
随着她站起来,整个部落里的人,都慢慢地从各个昏暗的角落朝高台聚拢。
越翎心里一惊。刚刚他还以为这只是一个小部落,可是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简直就像是从阴影里长出来的一样。越翎根本想不到在黑暗之中竟然藏着这样多人,粗略地算算大概有上千,而且他们脸上都绘着相似的花纹,乍看之下,竟像上千个长着相同的脸的人,令越翎不由得寒毛倒竖。
他们都沉默地望着高台之上。
身边的女人说了一段听不懂的话,他们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显出了几分激动。
越翎忍不住退了一步,这地方处处透露着古怪诡谲,就连他都有些害怕了。
她到底说了什么,他们又在激动什么啊?难道是准备用他们做祭品吗?
谁知道,他们竟齐齐伏在地上,双手置于额头下。
越翎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上千个人,正在朝他顶礼膜拜。
一些人极其激动,一些人甚至在落泪。而他们口中,都在喃喃地念诵着什么。
越翎已经彻底懵了。
这时候,身边的女人转过来,用栎文对他说:
“祭司大人,您来了。按照弥沙大人的吩咐,我们已经等待您很久了。”
重瞳蛇(二)
“祭司大人,您来了。按照弥沙大人的吩咐,我们已经等待您很久了。”
那女人的话在越翎耳畔炸开,他的脑筋已经完全打结了。那女人又指了指岑雪鸿,问他:“祭司大人,这是您的妻子吗?”
越翎摇摇头。
虽然很想趁机承认,但那样岑雪鸿醒来他就难逃一顿揍了。那女人没有注意到越翎脸上有些遗憾的表情,反而松了一口气,又道:“她的状况很不好,还是先让祝医给她看看吧。”
越翎正有此意,于是什么都不管了,抱着岑雪鸿就要去找祝医。
那女人微微愣了一下,她的本意是让祝医把无关之人带到别的地方,她便好与祭司商谈一些重要的事。然而祭司什么都不在意,除了自始至终都没有放开过抱着她的手。
那女人只好说:“走吧,先把她安置在我的房间。”
南荒部落中的祝医并不像分野和中洲的大夫,以把脉和针灸诊断治病,他们更像是用巫术。越翎和那女人坐在一帘之隔的房间里,听见隔壁房间的祝医绕着岑雪鸿躺在的床上走来走去,摇动着一种拿在手里的黄铜铃铛。那铃音缥缈而悠远,伴随着祝医低低的吟诵。
越翎皱着眉,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是否靠谱,时刻关注着隔壁的响动。
那女人却很急切,又唤了他一句:“祭司大人——”
“我不知道什么祭司大人。”越翎回过神,对那女人说,“至于你说的弥沙,确实是我的妹妹,你们是从哪里得到她的消息的?”
“我不是从哪里得到她的消息,而是她亲口对我们说的。”那女人顿了顿,“就在一个月前,她来到这里,又离开了。离开之前,她作了预言——您,也就是我们部落的一直等待的祭司大人,即将出现在这里。”
怎么可能?越翎下意识地想反驳。
但是仔细一想,她说得确实没有纰漏。
一个月前,就是圣女大典结束、弥沙从分野城消失的时候。
她来到这里,又离开,难道是又回分野城了吗?所以他之前在千水寨的时候,才会收到古莩塔家主的信:
“弥沙已抓到。限你十日内回到分野城。”
十日内。
不知道他们在洪水中昏迷了几天,无论如何,十天也快要到了。还要算上从南荒回分野城的距离,肯定是已经来不及了。
之前兵荒马乱的,现在冷静一想,越翎反倒不着急了。听那女人的意思,弥沙既然已经来到了南荒,怎么忽然又会回分野城呢?她逃到哪里都是合理的,独独不会回分野城。
也许古莩塔家主并没有找到弥沙,只是为了逼他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