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十个月。
“应该够了。”她低低地对自己说。
“什么够了?”越翎随口问。
新熬的白糖粥已经好了,他再次招呼岑雪鸿过来吃饭,又说:“你昏迷的时候,我查了檀梨给你的医书,没有找到‘天女目闪蝶’,但是有‘闪蝶’,也有‘目蝶’,都在分野的南部。医书里还有记载,夏季之后,蝴蝶就要迁徙,所以我自作主张,带着你先前往南部了。再有个半天,我们就能抵达分野与大荒郡的交界,千水寨。”
“原是如此。”岑雪鸿点点头,“正合我意,我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在蝴蝶迁徙之前,先找天女目闪蝶。只是我们遍寻古籍而不得,真不知道该从何找起。”
“大荒郡遍布雨林,听说有许多独特的动植物。分野城的贵族之间,有一些人热衷于收集大荒的珍稀动植物,放在府邸园林中观赏,为此甚至不惜豪掷万金。当地的百姓有专以此营生的,说不定有人知道你要找的‘天女目闪蝶’。”越翎说,“我只担心,我们这时候进雨林,会撞上河流汛期。”
岑雪鸿也听说过,赤水河是分野南部最大的河流,汛期湍急。
可若是要等到下一年,她也等不及了。
“你也别犟,你自幼在朝鹿城,不晓得汛期的厉害。”越翎见她好一会儿不说话,就知道她又犟上了,“我是向导,这事儿得听我的,一旦雨季来临,我们就要必须离开雨林,撤退回千水寨。”
岑雪鸿只好点点头。
“这倒差不多。”越翎简直像在哄小孩儿,“行,把粥喝了,你再去休息会儿吧,我们很快就到了。对了,药和纱布都放在房间,你自己应该可以包扎了。”
岑雪鸿应了。吃饱之后,脑袋又有点晕乎乎的,确实想睡觉了。
她掀帘走入船舱,忽然反应过来。
“那之前是谁给我换的药?”岑雪鸿问。
越翎低头收拾桌板,刷锅洗碗,假装自己很忙。
岑雪鸿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
“大夫换的!”
越翎恼羞成怒,转过头去,不让岑雪鸿看见他通红的耳尖。
又睡了一觉醒来,夕照赤水河面,河流变得缓慢而宽阔,大片大片淡金色的芦苇花在风中微微摇晃。
河岸上,苍筠竹林立,数十座吊脚竹楼隐藏在苍翠竹林中。
竹林中和楼上,有黑影荡来荡去,偶尔还传来猿啸。
村口立着一块石碑,其上用赤色颜料写了一串栎文字。
“这里就是千水寨了。”越翎说。
岑雪鸿轻轻摩挲了一下石碑上的颜料:“这应该是赭石。我以前听沈先生提到过,赤水河的一些河床上,有大量的赤铁矿。在枯水期的时候,浅一些的河床裸露,就可以采集赤铁矿,也就是赭石的原料。这也是为什么,赤水河的河水会呈现为赤红色。”
这下越翎是真的惊讶了。他一直以为岑雪鸿就是个抱着书和大把大把的钱团团转的的书呆子,和他刻板印象里的中洲老学究差不多,没想到这些犄角旮旯的杂学,她竟也很通。
“小姑娘,你好像懂一些嘛。”
二人循着声音抬头望去,一位大娘坐在竹楼上,敲了敲水烟袋。
岑雪鸿和越翎交谈是用的中洲话,那大娘说的也是中洲话,只是带着浓浓的口音。她晒得黝黑,穿着大荒的服饰,岑雪鸿与越翎面面相觑,都拿不准她到底是哪族人。
大娘走下竹楼,问他们:“你们是来找什么珍奇动植物的?”
“您怎么知道?”岑雪鸿惊讶道。
“像你们这样的来这里,都是。走吧,我带你们去我家落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从中洲来这里找一种灵芝,结果啊,”大娘领着他们往千水寨里走去,笑了笑,“转悠了几年,灵芝没有找到,却和寨里采矿的小伙子成了家,现在都已经是半老徐娘,几个娃儿的娘喽。”
“谢谢这位大娘,我们会付钱的。”岑雪鸿心想这竟是一位年轻时候就走南闯北的大娘,不由得肃然起敬,又问,“敢问大娘如何称呼?”
“叫我彩岳吧。彩云的彩,山岳的岳。”彩岳大娘说,“好久没有听人叫我的中洲名字了,在这里,他们都叫我苏塔。”
“苏塔,是栎语里的‘山岳’。”越翎忽然说。
“小伙子,你也懂一些嘛。”彩岳大娘这才仔细看了看越翎,“喔,我说呢,原来就是栎族人啊,那你的中洲话说得真不错,是从哪里来的?”
“分野城。”越翎说。
“嚯。”彩岳大娘重新打量了越翎一番。她的眼神沧桑而锐利,没由来地让人感觉看人很准,大概猜到了他的身份。
“小姑娘,那你呢?”彩岳大娘又问。
岑雪鸿:“……朝鹿城。”
彩岳大娘哈哈大笑,真不知道这两个生于繁华国都的年轻人跑到这样的苍山野岭是图什么。不过她也没细问,只把他们带回了家,让他们随意安置。
“我们已经吃过了,不嫌弃的话,只能把剩的给你们热热了。”彩岳大娘说。
“不用麻烦您了,”岑雪鸿忙摆摆手,“我们船上还有些干粮。”
彩岳大娘家的竹楼,在整个千水寨里都算得上宽敞了。他们一进门,两个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小孩儿,在竹楼上下跑来跑去,用栎语喊:“又有客人了!”
“别跑了别跑了!一会儿又该喊饿了!”彩岳大娘又对二人介绍道,“这是我家的双胞胎,男娃叫羽儿,女娃叫莎莎。特别皮,你们别和他们闹,一闹起来就没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