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现在回国子监,还是凌晨一早回去?
宗越心中尚未有决定,不知不觉双手已放去蹀躞带上,复开始卸下刚刚挂上去的东西。
“越郎,怎么了?”罗婉当然不会想到宗越又动了留下的心思,见他解着蹀躞带,以为他是哪里不满意了,也从榻上下来查看。
“我明日一早走也成。”他淡淡说着,解了蹀躞带,正在宽下外袍。
罗婉微微一愣,眨了下眼,忙劝道:“还是早些回去吧,我听石郎说,国子监的司业、博士多起的早,无所事事,就在生徒的寝房周围打转,我怕你明早回去被他们撞上。”
这般劝着,罗婉已重新拿了他褪下的外袍,亲自服侍男人穿上,又拿了蹀躞带为他系好,短刀、鞶囊等物一件件复系上去。
系到一个小巧的荷包时,摸出里面是他常佩戴的那块玉璧。
她不是刚刚为他编成了金丝坠,怎么又装进荷包里去了?
绣娘编织的虽丑了些,但不会如此不结实,难道又断了?
“越郎,金丝坠又断了么?”罗婉状似漫不经心随口一问。
宗越看看那荷包,知她疑问何事,闷闷哼了个“嗯”字,特意解释一句:“我玩短刀,不小心割断了。”
说罢,垂眼打量着她的神色,见她并无生气的意思,把荷包系在他蹀躞带上,却也没有重新给他编织一个的意思。
此前都是他主动索要,她才勉勉强强答应了,这回,他不开口,她也就默不作声,并不主动提出重新给他编织一个。
宗越唇角动了动,想说一句“你再帮我编一个”,念及她两次都是交给绣娘编制,这次,她既仍旧无心,他再索要,她恐怕还是要送到绣娘那里去。
不要也罢。
“走了。”
宗越忽然又坚定了离开的意念,转身出了内寝,大步流星,很快就消失在夜色里。
罗婉本来是困乏至极要睡觉的,送走男人,不知为何困意也散了,便坐去桌案旁翻看宗越带回来的诗赋。
宗越去国子监不过才六日,竟就找人写了这么一沓诗赋,可见他心中一直记挂着她卖不出去的瓷器,且早有了应对的法子。
不得不承认,生意之事,他远比她精通,且自有门道。
抛开传闻里他离经叛道的所作所为,仔细想,他并非一无是处。
罗婉眼睛落在诗赋上,心神早已跑去了别处,不知为何竟想到了宗越那个装着玉璧的荷包。
她本来想,这次他若再要求自己给他编一个金丝坠,她一定多花点钱,找个顶好的绣娘,编织一个既好看又结实的金丝坠给他。
可是他没有开口,想来是彻底嫌恶了之前两个金丝坠,对她的手艺失望了,也不再耿耿于怀一定要她编的金丝坠。
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月满则亏,水满则溢,她对宗越这位夫君,大约只有三分情,甚或更少,其余七分,甚或更多,只是夫妻之间的道义罢了,她也不希望他对她有不对等的情愫和希冀。
罗婉收回神思,开始想算宴会的事情。
第二日去延福院问安时,罗婉便说了宴会一事。
“父亲,我想趁着元郎旬休日,请他故友同窗到家中聚聚,算是庆贺元郎考入国子监。”这便是罗婉给出的托词。
宗越考入国子监的消息刚递来时,安丰侯就有意设宴好生庆贺一番,但宗越第二日就要入学读书,时间紧迫,没来得及,是以罗婉今日提出,安丰侯爽快地应了,对她道:“具体事宜,你和你母亲商量吧。”言毕便当值去了。
“是当庆贺一番,还是阿婉你想得周到。”夏氏难得没有阴阳怪气,通情达理地说着话,问了宴请宾客的名单。
罗婉道:“还没定下来,我今日正好去给夫君送衣裳,还要问问他的意见。”
“你二妹妹也到说亲的年纪了,是以我想,趁此机会,多邀些年轻才俊来,你先去问问元郎的意思吧,等我这里定好名单,叫人给你送去。”
这意思,竟是要罗婉操持宴会事?
“一切自是要由母亲做主,待儿媳与夫君定下名单,再来呈递母亲。”
夏氏摆手,不再绕弯子,直接说道:“我近日有些乏,不想操劳,这事你主理吧。”说罢便示意罗婉退下。
事出蹊跷,一回到昆玉院,拂云便小声说:“姑娘,侯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自罗婉嫁进来,后宅大小事务一决于夏氏,此前因为四通市的两个铺子,夏氏甚至联合曹姬对付她,想把铺面收回去,此次宴会说小不小,依夏氏的性情,怎会如此轻易放权,整个交给罗婉去办?
“姑娘,那些管事嬷嬷都与侯夫人亲近,就怕,故意拖延捣乱。”拂云有些担心。
罗婉想了想,并不十分忧虑这个,“那些嬷嬷能做到管事,想必都是心思活络机灵的,该知道孰轻孰重,应当没蠢到以身试法,为了和我做对不要自己小命的地步。”
罗婉怕的是夏氏那里,不知她会请什么人来,万一非要请宗越的死对头,那这宴席必定又要闹起是非风波。
“姑娘,世子的衣裳都收拾好了,现在就去送吧?”雪香说道。
罗婉想了会儿,微微摇头,“再等等。”
她想等夏氏那边定下宾客名单,看看都有哪些人,是否需要提前告知宗越。
然则等了快一日,天色将要晚了,夏氏那里仍没消息。
“姑娘,要不我去问问?”拂云说。
罗婉没允,距离宴席还有四日时间,并非火烧眉毛到了要去催的地步,拂云真去了,大概还要受顿责骂,言她竟敢催促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