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了。”宁绎知听得头疼,“我去邀请,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与此同时,祝明予在校门口遇见了从暑假起就再也没见过的祝康培。
可能是晚上的缘故,祝康培看着比暑假里要憔悴一些,大大的眼袋耷拉着,映在脸上便是两道很深的阴影。头发看着也像有段时间没有打理,靠近头顶的地方已经有些卷卷的。
祝康培本身也是自然卷,只是做生意后定期就会去拉直,再加上抹发胶,便让人看不出来。
祝康培的卷发再一次提醒着祝明予,他跟他有着浓厚的不可分割的血缘关系,无论祝明予多想逃避,祝康培始终是自己的父亲。
祝康培喊了声小予,然后说:“去我车上坐坐吧。”
“不了吧。”祝明予向后退了一步,“我还要回家,早点休息。”他看着祝康培风尘仆仆的样子已经有些心软了,但一想到过往的种种,心里总是还憋着点气。
祝康培也没强求,带着点笑容说:“你这孩子,都不跟我说你开学了。学费多少,老爸还没给你呢。你不知道,我前阵忙得焦头烂额,一个客户赖账跑路,我又是催款又要准备材料起诉他。前阵还接洽了一个加拿大的客户,天天在准备验厂的东西。”
祝康培这话说得好笑,开学已经快两个月了,他这时才想起来要把学费给他,而后面都是些找补的借口。如果他不说,是不是连学都不用上了?祝明予想,可见自己在祝康培的人生中确实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祝明予后悔于自己刚刚的心软,摇头说:“我已经付掉了。”
祝康培愣了愣:“你哪来的钱?”
“以前存的,暑假又赚了些钱。”
“那我也得给你生活费嘛。钱还够用么,衣服还够穿么,想不想吃些什么好吃的?”祝康培向前迈了一步,拉过祝明予的书包,“你还是跟我走吧,我送你回家,路上顺便给你买些吃的。”
祝明予掰开祝康培的手,说:“爸,我现在就住学校对面。我把我妈留下来的那套房子租出去了,生活费是够用的。”
祝康培脸瞬间沉下来,语气严厉道:“你怎么什么都不跟我说?”
“因为你很忙。”祝明予拿他刚刚说的话回怼道。
“那把房子租出去,这么大的事情也不跟我说吗?”
“这是我妈的房子,跟你没有关系。”
这句话触到了祝康培的逆鳞,他瞪大眼睛,手捏着祝明予的胳膊,说:“你是我儿子,我是你爹,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我过问你这件事天经地义。”
“我没有问你要钱了。”祝明予被捏得很痛,但他抑制着情绪,努力像个成熟冷静的大人,“既然你很忙,我就自己负责我自己的人生。”
这句话简直让祝康培暴跳如雷,他大吼一声:“我养育了你十七年,祝明予,你想算清,那你把这十七年的钱全还给我。你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他这一喊,门口的学生家长都不由地看向了他们这边。
祝明予胳膊痛得快碎了,心也冰凉,秋老虎控制下的娄宁犹如盛夏,而在这又热又闷的夜晚,他却如同置身冰窖。
是了,这可能才是真实的祝康培,他为什么对祝明予的割席这么慌张,答案昭然若揭。
祝康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松开祝明予,双手按在他的肩膀上,说:“明予,爸爸不希望和你的关系变得这么僵。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大人有大人的考量。爸爸这么辛苦还不都是为了你。”
祝明予垂着头不说话,这些老生常谈他已经听腻了。
祝康培还在那喋喋不休:“你也知道邹玉的性格,你知道我在她边上忍得多辛苦吗?她盯我盯得很紧,我也是百忙之中才能来看你一回,你不要闹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我也很累,我既要照顾她的情绪,又要安慰莫名生气的儿子。”
莫名?所以眼前的人甚至不知道他儿子在痛苦什么。
祝明予觉得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很疲惫,握住了祝康培的手,然后轻轻从自个儿肩膀拿下去,“爸,我累了。”
他看着祝康培猩红的眼,心如刀割一般疼。祝康培对自己的好与坏重叠在他脑海里,把他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爱着他的,一个是恨着他的。
祝明予的感情很混乱,混杂着同情,害怕,怜悯,失望,自责,渴望等一系列的复杂情绪。多重情感干扰下,他只能捡着好听的话说:“我没有想拍拍屁股走人,我还在叫你爸爸呢……我,我只是暂时不知道怎么处理。”
他不明白祝康培口中的钱为什么这么重要,难道钱让祝康培如此幸福,所以这么欲罢不能吗?
出于这疑问,他问道:“爸,你现在幸福吗?”
他这一问,祝康培像被原地钉在了地上。
夜风吹散了地上的落叶,祝康培高壮身材下的灵魂仿佛被吹散了,只剩个躯干。他久久不语,摸出口袋里的烟,点燃了叼在嘴上,像在回答祝明予也像在自言自语。
“真他妈没劲。”
祝康培最终还是一个人回去了,祝明予拖着满身的疲惫回了出租屋,刚走到楼道里,便闻到门背后传来的鸡汤香味。
他鼻子瞬间酸涩,掏出书包里的钥匙,手一滑,便掉在了地上。
他蹲下去捡,门却在这瞬间打开了,屋内明亮的光在地上像把扇子,他抬头,便看到付姨圆圆的脸。付姨见到他,笑着说:“我就听门外有动静呢,果然是小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