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时连忙站起身:“庄家主说的是哪里的话?”
侍女也起身退下。
茶室又恢复了幽静。
冷时有些许坐立不安——他这是又不生气了吗?
庄卿扫了她一眼:“茶好喝吗?”
冷时连忙应答:“好喝的,就是有点烫口。”
“是吗?是明前茶好喝,还是这雨前茶好喝?”
这番话听起来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冷时拿着桂花糕的手一时顿住了,犹豫了一番后坦白:“雨前茶吧。曲风荷都点了一壶茶了,我自然不好意思再点了。”
庄卿把桂花糕的盘子往冷时那推了推:“刚叫人查了一下,信房没有你的信件。”
冷时急忙辩解:“不,你相信我,我是真的……”
庄卿打断她:“我知道,你不要急。我刚才已经派人去长安查问,这中间一定有什么纰漏。”
冷时没有接话,如果是有人在中间作梗,那么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
没有人再挑起话题,茶室的气氛格外窒息。是情人再见的无言以对,还是七年飘零的死师负友的愧疚?
庄卿居然又开口了:“信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当年我们之间的账我也不想算了,你意下如何?”
冷时一脸迷茫:“什么意思?”
“现在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身份,我已经是家主,你已经是风雩阁的按察,当年你选择了逃避,已经做出了选择,我自然尊重你。”
“你的意思是,一笔勾销?”
“对,如果你觉得可以,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他下山,然后我们晚上沈园见。出了这个门,我们就当过去什么都没有发生。”
冷时的心一下冰凉凉,就像室外的冷雨凄凄。原来他不愿意接我的直球是因为他并不想和我产生联系?
冷时擦干净手上的糕点屑,小声回答:“我知道了,今天是我叨扰了。我这就走。”
三把剑相互碰撞的金属声音叮叮当当慢慢走远,庄卿低头闭上眼睛,久久不动。忽然间,刀的声音又回来了。
庄卿睁开眼,看到冷时非常自来熟地又坐在自己旁边:“怎么了?”
“我刚才出了门,品了一下你的话。你说得有道理,我出了门,过去的那些事我们已经一笔勾销了,你可不能再追究了。你也没说我不能回来。”
“这样的文字游戏有趣吗?”庄卿嘲讽,“七年不见,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喜欢文字戏法。”
“日日戴着我的头绳的人恐怕口是心非。庄子衿,你说是吧?”
庄卿一下被噎了一下。
冷时又露出笑脸:“行啦,别生气了。你要是生气,大不了我今晚上也在那个银杏长亭站一晚上等你。”
庄卿看起来并不想接这句话,但是七年的家主生涯让他心平气和地回应,“冷时,我觉得现在江左的安定不稳,祸难当头,这件事比你我之间的事更重要。”
冷时听着他的话点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先江左后小家,风雩阁的人应当如此。”
“我请你来静坐片刻,是想和你交代清楚,在整个查案过程中,我不想因为一些私情让你不自在。”
“子衿,我当年离开有很多原因。但是你是家主这个事确实是让我出走的重要原因之一。我甚至在想,假如你不是家主,我们可以试试隐姓埋名,远走他乡。很可惜,你确实是家主,而且你的志向让你不会向我一样逃避所谓的江左重任。”
庄卿倒了杯新的茶:“所以呢?”
“我还可以相信你吗?”冷时这句话可谓是石破天惊,“假如你发现,江左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江左,你会离开吗?”
“怎么说?”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冷时站起来关好门,轻声说:“我很早之前已经揣测过一些江左的表层繁荣下的另一面,但是十六岁那年,我被绑架的那起案件,让我更加确信一些猜测。我本来想就此逃避,远离这个地方,我以为可以重新开始我的生活。可是我逃不掉,风雩阁任命我担任按察一职,这个职位让我接触了一些陈年旧事,我对很多人和事再次产生怀疑。十七先生并不愿意回答我的疑惑,先生病逝后,再也没有人可以照拂我,风雩阁把我当作最锋利的刃,去执行更多的危险任务。”
庄卿放在腿上的手抓住衣角,衣服皱成一团:“后来呢?”
冷时看着他节骨分明的手继续说:“后来在长安的一个大案子里,为了查阅档案,我可以进出他们的乾元书院。这个书院里我偶然发现了江左和风雩的一些从未听闻的关系。我把江左的大家族都偷偷查阅了一番,到头来,居然还是你们萧山书院最干净。那些档案查完后,我才敢回来和你说这些。”
庄卿不动声色地把夸赞打回去:“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秘密。说到头,你过去一直不信任我罢了。”
“也是这个理,但是子衿,从现在你一定要小心你身边的每个人。虽然你已经做了这么久的家主,但是同窗旧谊也好,过去的恩人也好,你都不可以完全信任。书院的书卷气沾多了,总是带着点浪漫气息。”冷时喝了口茶,“虽然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们之间的立场有些事情不情愿,也是必须去参与的。现在,我一定会相信你,因为那些档案不会作假。”
庄卿皱起眉:“你在怀疑什么?”
冷时欲言又止,最后说:“怀疑每一个人是不是和失踪的事情有关系。书院的档案残缺不齐,皱成一团,明显是被人匆匆塞进来防止被发现的行为。我这次回来的很大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看江左的记录。风雩阁最开始并不想我回来,直到后来实在无人可选,他们被迫选了我,同时要求我定期向风雩的当值的江左郡主作报告——你作为家主,应该明白这是一种制衡之术。他们这样防备我,这就很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