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一看到她这个救星,连忙说:“庄家主您看,这不就来了吗?冷按察你可算起了,庄家主还以为你走迷路了,亲自到沈园来一探究竟。”
冷时连忙向庄卿道歉:“是我不好,一下睡过了头。你看现在的时辰也不早了,都快日中了,我们不如用完朝食再走?”
日中进朝食,冷按察真是好样的,还要拉着庄家主一起。望舒难以置信地看了看她,正准备想帮她找个台阶下,庄卿打量了她一番,倒是开口了:“可以,清淡些。”
望舒只好领命而去。不一会就让侍女将“朝食”带了上来。两碗鱼羹,一篮清蒸的娄山蟹,一盘紫皮茄还有一盘凉制茼蒿。冷时看到茼蒿,心如死灰地问望舒:“是谁上的茼蒿?螃蟹又是怎么回事?”
望舒给了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虽然听闻家主说您不食茼蒿,但是萧山书院素食多食茼蒿,今日庄家主前来自然要上。这不已经八月底了吗?正是可以吃蟹的时节,咱们后厨正好买得娄山蟹一大篓。娄山蟹肥美,闻名江左,冷按察游学在外,想必许久未食用河鲜,就给二位呈上了。”
冷时先看了看这盘绿油油的茼蒿,把它向庄卿那边推过去:“你多吃一点,你看这个茼蒿多新鲜啊。”
庄卿毫不留情地在盘子的另外一边也伸出手指,他把茼蒿推到中间:“在外游学多年,想必你也十分思念故里的味道。”
不,我一点都不思念。冷时努力维持笑容:“我觉得我比较喜欢莼菜,既然你们家喜欢茼蒿,那你多吃一点。”
“冷时,不要挑食。”庄卿的话一如当年一样有杀伤力,他板着脸夹起一筷子茼蒿放到冷时碗中,“必须把这一筷子吃了。不知后厨是否有蒸鱼?劳烦后厨再做一道蒸鱼。”
“最好是鲈鱼。”冷时听到可以吃鱼,兴高采烈地补充,“不要豆豉少放姜。”
“那还请稍等,正好今日宰杀了鱼,说是准备留作晚食。”
“劳烦。”庄卿用勺子勾了勾碗里的鱼羹,发出清脆的瓷器声。望舒行了个礼,向后厨走去。
冷时闭着眼痛苦地夹起茼蒿放入嘴中,内心感叹,真是一如既往地苦,和菊花的味道极其相似,颇具萧山书院的食物特色。再想到那盘螃蟹,手已经隐隐作痛。
冷时睁开眼睛,发现庄卿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脸。她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脸上不干净吗?”
“没有东西。”庄卿喝了两口鱼羹,站起身到一边的手盆净手,看来是准备剥蟹了。冷时吞咽下嘴里的茼蒿,站起身走到庄卿的身边,准备等他洗完自己也洗手。
“你坐着。”庄卿拿起一边的帕子擦了擦手,“手上有伤痕,别沾油腥。”
他居然注意到了,冷时解释说:“并无大碍,一道划痕。”说着把小拇指展示给他看。
“防微杜渐。”庄卿送她一个成语就准备坐下。
解开捆住蟹的布绳,去掉上面的生姜,拿起蟹具银錞子,一点一点地撬开蟹螯。娄山蟹肉肥黄足,轻嘬一口半流质的蟹黄,丰腴的味道就在口中散开。庄卿的手节骨分明,一看就是读书人的手,干干净净,没有较多的伤痕,除了虎口有一层薄茧,大概是平日练习剑术的缘故。他娴熟地拿着银锤,猛地用力,“咔”地一声把蟹腿中的丰盈的蟹腿肉敲出来放在另一个盘子里,推给冷时。
冷时同他道过谢,夹起雪白的蟹肉沾了沾一旁的姜醋夸赞道:“水润劲弹,你也尝尝。我好久没尝到河鲜了,长安郡顿顿羊肉,我已经能背出他们靠着城门的那几家了。”
庄卿摇摇头:“我手上不干净,你先吃。”言下之意是害怕把筷子弄脏。
萧山书院真是讲究。冷时只好拿起他放在筷枕上的筷子,用手托着夹了一筷子蟹肉到他嘴边:“行了,我手干净着,这可是你的筷子,你要不吃,这姜醋汁等会就滴到我手上了。”
庄卿正想说“不合礼数”,结果冷时趁他张嘴给他塞进去:“我知道你又要说不合乎礼数什么的,行了,吃个饭那么文绉绉干什么?何况是你剥的蟹,你吃一口又怎么了?礼数是做给别人看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的随从去隔壁那厢吃饭,望舒不在,又没有别人看见,你还怕什么?怎么,我这么见不得人吗?”
庄卿实在是说不出歪理,加上嘴中又含了筷子,反驳不得,只好红着脸把蟹肉咽下去。冷时对于喂庄卿这种新奇的事简直是不亦乐乎,庄卿看出来她就是单纯逗他玩:“行了,我还是自己来吧,我不习惯。”
冷时毫不脸红地说:“那你从现在就习惯一下,比如以后说不定我们会把这种行为作为闺房之趣。”
庄卿虽然做了这么久家主,但是脸皮还是没有那么厚。他用难以言说的眼神谴责她:“青天白日说什么胡话。出走长安,倒是把坏的学了十成十。”
“现在把你哄高兴了?”冷时观察着他缓和的神色,“刚才进来的时候看你一脸如临大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今天是要和沈园的人起冲突。说说吧,是和望舒发生了什么事吗?”
庄卿敲了敲蟹腿,沉默片刻,轻声说:“一直没等到你,以为你走了。”
恰如七年前那个上元之夜,一直等不到冷时,倒是听说她出走长安。冷时何等聪慧,一下就听出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她连忙解释:“这次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轻易再走。虽然我在你这里可能信誉不怎么样,但是还请你务必相信我。我既然回来了,就肯定把事情解决好才会考虑自己的下一步。七年前的事情,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