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试探我,我不是她。”冷时神态自若恬然如旧,好似没有受到一点的波动。
庄卿没有言语,只是把分好的筹策推到她眼前,示意她可以开始问卜。冷时将四十九根一分为二,将左手边的一部分取出一根夹在左手小指和无名指之间。整个问卜的过程漫长而静默,只听得毛笔与宣纸接触的沙沙声,或是翻动解说卦象的竹简声。
冷时把最后的卦象翻给庄卿看:“这就是算完了,目前来看,冷时活着,你和她是同窗,确实有过一段感情。她目前还在江左。”
庄卿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一把捏住冷时的左手腕,冷时愣了一下,随后急忙用右手推开他:“子衿院长,你这是做什么?”
“你藏它做什么?”两根根筹策就从冷时的袖袋里滑了出来,做的手脚还是被发现了。
“至精者,无筹策而不可乱。子衿院长,区区两根筹策而已,不必在意。冷时这个人啊,算了折寿,不如我们算点别的?”冷时毫不在意自己的把戏被人戳穿。
“这两根筹策应该是算她的方位里面的筹策。你并不想我知道她的具体所在,所以只报了江左这个地方。”庄卿把方位的卦象打乱,示意冷时重新卜算。
“子衿院长,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留白必然有她的理由。”
这番婉拒的话语并没有得到庄卿的认可,僵持不下之下,庄卿只是又问道:“我刚才捏住你的手腕,为何不反抗?”
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人与人熟识之后,自然是防备心下降。若是被别人碰一下手腕这种地方,冷时肯定会像条鱼一样摆脱。若是换了庄卿,他愿意捏多久都是愿意的。
“我自幼反应迟钝,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的骨相,不像沈缨。”庄卿终于戳了戳那层窗户纸,“我自小过目不忘,我对沈缨的骨相也有印象。沈缨器宇明敏,骨相奇拔,你和他的骨相虽然相似,但是确实不太一样。”
从未听说过庄卿还会骨相之学,这不会又是一种新型诈术?还未等冷时想出借口,庄卿又抛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你和沈缨虽然都是异瞳,但是明显错位。你是左蓝右红,他和你恰恰相反,是左红右蓝。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信里为何会比喻冷时的异瞳是日月,现在想来,大概是因为异瞳。”
冷时反应非常快:“我只是他的死士罢了,异瞳也是这个原因。”
“如果你坚持你是秦竹,那我也尊重你的意愿。”庄卿打乱了书案上的卦象,“秦同学,劳烦你卜算一番我的姻缘,今天这个事情就到此为止。”
这很明显是给冷时台阶下了,冷时这次认真地重新算了一番:“二位恩情美满,如鱼得水,似漆投胶,天赐良缘鸳对鸯,是婚姻簿上的定数。”
“良人何日再见?”
“朝思暮想没有用的,我建议子衿院长还是多关注实际。时间到了,想见的人自然会来见你。”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居然是雨前茶。
“你想看看她留下的痕迹吗?”庄卿突然转移了话题。
“这么私密的位置还是留给你的良人看吧,我不太合适。”冷时婉拒道,“你可是给冷时写了一盒子信,她要是知道你给别的女人看这样私密的痕迹,很不合适。”
“人可以易容,掌纹却不会。”庄卿耐心终于消耗殆尽,冷冷地问她,“要我现场确认你手上的十字纹吗?”
这就是把“秦竹”这层窗户纸戳破了。不知道是不是那盒子信里留下的信息,和庄卿真是剪不断理还乱。冷时看着这杯雨前茶,终于败下阵来。她叹了口气起身去锁门:“事先声明,我当时没和你有过于亲密的行为,髀部这种位置刻字的肯定不是我。行了,我去锁门,你去屏风后面解衣,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痕迹,看能不能去掉。”
她转过身去落锁时,并没有看到庄卿藏在袖子里的右手冷汗涔涔。他对着杯子里的倒影舒了一口气,内心跃起一阵欢愉——诈赢了。
“先说好,后不乱。看归看,看完我还是秦竹。”冷时打着哈欠,没个身形地倚着屏风对着里面那个窸窸窣窣解衣服的人提出要求。忍不住回头看屏风上的身影,美人更衣,总是让人浮想联翩。屏风上是萧山乐游图,似乎每一任家主都在空白的一面屏风上留下了自己的画作和署名。庄含署名下画的是清瘦的梅花,庄卿画的则是一只在桂花树下休憩的貍花猫,只是看着有点潦草不好辨认。
看到这个画画的水平,冷时忍不住打趣道:“庄卿,你这个画画的水平怎么忽高忽低?我记得当年你画河灯的纹样栩栩如生。”
屏风后解衣服的身影明显迟疑了一瞬:“什么河灯?”
“我们过去在萧山书院读书的时候,中元节一起去放过河灯。那天晚上没有白狮子纹样的河灯,你就自己画了一个。我记得你还画了貍花猫,就是你们萧山书院门口的那只。你这屏风上画的猫怎么看起来很潦草?”
庄卿没有回话,过了一阵才让冷时到屏风后面来看痕迹。冷时本想劝他到屏风外面来,光更亮一些。但是想到庄卿的性格,还是自己端了烛台去看。庄卿的长相本就是水墨画的美人骨相,头发松松散散地披着,墨发白衣,模模糊糊之间,还能见到雪白的肌肤。饶是过去睡在一起,也没这么直观的冲击。
冷时有些脸红,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我就冒犯了。”
对方却拉住了她端着烛台的手腕,将烛台接近了屏风。冷时不明所以地看过去,赫然发现,那只貍花猫从屏风背面看居然是“冷时”两个字!这两个字和庄卿的署名紧紧地挨在一起,好似连理枝般不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