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个人郑重地回答,然后轻轻地吻了她的右手。
一只涂了蔻丹的手在桌子上摸摸索索,勉强够着了一只橘子,捏在手中低头一看,红圆可爱,还带着小小的翠叶短短的把。蔻丹的主人毫不客气地剥开橘子,一边吃一边发出“嗯”的附和声,很是悠闲自在。
躺在床上的病人不满地问她:“柳闻莺,我说话你到底听没有?”
“听了,这不是在赞同你的观点吗?”她的话音含糊不清,似乎嘴里还含着橘子。
橘子的香气充斥着整个屋子,冷时眼睛不方便,一时也看不清她,只能凭着声音的方向偏了偏头:“所以你千辛万苦地来我这就是听我抱怨的?”
冷时下午睡醒,就听到屋子里有人的脚步声,只是这脚步声训练有素,不像一般人。对方也察觉到了她醒过来,才开口自报家门。只可惜这位不速之客是翻窗子进来的,自称是不想看到庄卿。冷时毫不客气地和她抱怨了一炷香的事情——无非就是庄卿答应了她,但是在冷时不告而别这件事情上是一点都不给情面,下了决心让冷时长长记性,所以略有冷落。
“翻进来并不千辛万苦,查你在哪里才千辛万苦。”她说着,把一般去了白丝的橘子送到她嘴边,“你来一点?”
床上的人毫不客气地咽下橘子,汁水有些冰凉,让她皱了皱眉。
“他们说你下落不明,我还以为你离开江左了。”
“是打算离开,但是离开之前,我来和你告别。”她似乎又剥了一个橘子,空气中重新布满了香甜的柑橘味,不禁让人想起玲珑楼初见时,美人明眸皓齿,也是用涂了蔻丹的手去剥果子。
“你还是想复仇吗?”冷时叹了口气,“你放弃这个念头,做点别的吧。”
“没法复仇了,风雩阁土崩瓦解,大多数人畏罪自杀。”她的声音很疲惫,还夹杂着一丝无能为力,“我是打算等鹿女修好史,我再离开。”
这还是对庄兰的公平不放心,所以打算亲自督工?
“那你那天和满弓刀起冲突做什么?”这才是让冷时头疼的,两个都不好得罪,柳闻莺是完全拒绝满弓刀染指江左,一度怀疑他是想插手江左的重新修史。好在最近鹿梦馆重启,并没有出现外来势力,几乎是江左各个阶层都有一些代表,一起修史,显得公平许多,柳闻莺被邀请其中,她才勉为其难地和江左的势力握手言和。
“冷时,你到底和满弓刀做了什么交易?”
“他就是想借刀杀人,借我的手把风雩阁给除掉。我不过是顺水推舟,因为我确实有这个想法。”
“风雩阁和他有什么仇恨?”
“这我不清楚,往大了说,风雩阁和长安郡也有仇恨。”冷时嘴里又被塞了一瓣橘子,“我一直想问你,玲珑楼的二十四桥还剩哪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剩下的人不多,我们现在不打算相信任何人。”柳闻莺站起来去一边的水盆里洗手,发出哗啦的水声。
“老了怎么办?”
“打算住一起,老了大家也好互相照应。”前半生轰轰烈烈,举大义地推翻风雩阁,注定是要被终生注视。如此退隐山林,不失为一种选择。
“我现在想问个事情,胡朗那些人的牺牲,都在你的算计里吗?”
“不是。”说到流血的人,柳闻莺声音有些不自在,“镜空一直不在掌控之中,但是我也没想到华鲸会告密。”
“立碑了吗?”
没有任何人称,但是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说的牺牲的人,对方一阵沉默,显然这件事并没有去做,目前也没有人去管辖。沈缨忙于重建沈园和部分卜算体系,只能为苏涤洒骨灰;陆夜忙于商业的重启,无暇估计玲珑楼;庄卿和庄兰忙碌于修史的部分事情,这件事情本来应该是冷时来做,但是冷时双目失明,根本没法立碑。
“如果要立碑,你有什么想法?”只听得对面放缓了语气。
“自然是环绕亭台假山,绿草茸茸,景色庄严幽雅。每日谒墓者络绎不绝。碑高三丈,上有重要人物的题字,并有擅长诗文的文人墨客撰写“江左重建记”一文,详述风雩阁如何陷民于深渊及胡朗等人过来拯民于水火之中。”冷时侃侃而谈,仿佛一切早已在掌控之中。
“醒醒!冷按察,江左目前债务缠身吶!”柳闻莺站起来,拖动着凳子发出“刺啦”一声的响动,如图江左的财政赤字一样尴尬。
这句话昨日在商贾会上却使陆夜险一些变了脸色。陆夜知道目前江左商贾的情形,就像一个大火药库,只要一处爆发了一点火星,立刻就会蔓延开来。这一切情形,当然其他人都知道,因而立碑这件事几乎没有任何人提醒。
江左的商贾们在这次的重创面前显得非常冷淡,无论是山南海北的人,会议没听过他们说过一句仁义道德,为国为民的话。买收、阴谋、利用、条件这些话,也没离开他们的嘴。虽然是个柳闻莺是歌女出身,也因玲珑楼楼主的身份参与了商贾会,对于商贾的发言,也未免失望。
其中一位和陆夜是对家,名为丁四,是有名的“笑面虎”,有名的“长线放远鹞”的盘剥者,“高利贷网”布置得非常严密,恰像一只张网捕捉飞虫的蜘蛛,若和他发生了债务关系,即使只有一文钱,结果总被他盘剥成倾家荡产。
对于柳闻莺的出身,他自然是瞧不上,以致于让柳闻莺参会时,他处处刁难,还是陆夜和庄卿在中间周旋才让会议得以召开。目前江左紧缺资金,除了陆夜就得依靠这位丁老板,但是丁老板提出过高的利息,让陆夜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