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达第一次见那位京城来的叶校尉,就知道他年纪虽轻,但绝对不好糊弄。所以当他知道那位再次上门,而且还是单独一人的时候,心下便有些惴惴,反复思索对方可能为何事而来。
不过他想破了头也没想到,叶唯竟然是为了当年的旧事而来。
“上次我与展大人来的时候,张老爷说起过韩大人的年少旧事,旁的都说的十分详细,唯独韩大人独自回私塾读书后的事一语带过,为什么?”叶唯沉声问道。
张云达闻言心里一紧,赶紧解释道:“韩大人本就和私塾里其他学生并不热络,家中出现变故后性子更是沉闷,一心都在学业上,并非在下不想多说,而是实在没什么好说。”
“是这样吗?”叶唯轻轻一笑:“韩家兄弟皆是天资聪颖,家中遭逢大变,只能再供一人读书,哥哥回来了,却把弟弟一个人留在家中,当年难道就没有什么风言风语吗?”
“张老爷,你应该明白我想问的是什么。”
张云达被叶唯的话弄得更加不安,他隐约猜到叶唯想问什么,却不清楚他为何要问。
“叶校尉,当年之事和王大人家被灭门一案有关吗?”
“我没有义务和你交代,你只要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好。”叶唯表情温和,眼里却暗含警告:“你说实话,我未必能把你怎样,但你要不说实话我可就说不
准会做什么了,毕竟当年的旧事,不只有你知道。”
叶唯言语中的威胁张云达听懂了,虽然他只是个新晋校尉,但毕竟是官,能不得罪自然不要得罪。而且就算他不说,叶唯也可以去问其他人。
反正事情和自己没多大关系,自己来说还好,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样了。
张云达心思转了转,就决定对叶唯和盘托出。
当年韩瑾和韩瑜这两兄弟,出身寒门,未曾接受过正式的启蒙,连入学也晚,可即便这样,成绩也强过当时私塾的其他学子,此等天资,自然引人羡慕,也有人心生嫉妒。
只是文人最看重学识,韩家两兄弟的学业上无可指摘,又得老师器重,所以就算有人心里不满,也不会明面为难他们,最多是偶尔说两句酸话。
可韩家父亲死后,韩瑾再回到私塾情况便不同了。
弟弟韩瑜年纪更小但考试时的排名要更靠前些,所有人都觉得两兄弟中弟弟的资质更好,更有希望考取功名。不论是在谁家,若只有一个读书名额,当然是要给希望更大的那个人,可偏偏回来读书的是哥哥韩瑾。
当时就有人猜测,定是韩瑾仗着自己是哥哥,抢了弟弟的读书机会,否则兄弟之间二选一,怎么也不应该是韩瑾。
这个猜测在整个私塾传得沸沸扬扬,没有人知道这个猜测究竟对不对,但所有人都当它是真的。
再加上韩瑾耽误了许久
时间,大家都以为他暂时考取功名无望,难免有些轻视,自然更肆无忌惮了。
最开始韩瑾只是被孤立,所有人都不搭理他,又在他背后窃窃私语,后来就发展成言语为难。大家当着他的面指责他自私自利,说他枉为读书人,也不配做人兄长。
张云达心里清楚,大家未必真的看不惯韩瑾占了弟弟的读书的机会,回来读书的是哥哥就被指责为欺压弟弟,若回来读书的是弟弟说不定又会被指责为不敬兄长,说到底大家看不惯的只是韩家兄弟罢了。
他虽然心里明白,却也没帮韩瑾说过话。商人重利,私塾那么多人,谁知道他们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为了一个韩瑾把他们都得罪了,不划算。
直到韩瑾中了解元,为难过他的人才开始后悔,可是韩瑾很快就进了府学,没有给那些人一点弥补的机会。
后来韩瑾又中了进士,当了官,大家就开始害怕,害怕韩瑾记恨他们,担心有官职在身的韩瑾报复他们。
但是他们担心的并没有发生,哪怕韩瑾的好友来济州做父母官,韩瑾自己也丁忧回乡,都不曾因为当年的事而刁难他们,他们也渐渐放下心来,以为韩瑾大人有大量,不与他们计较。
听完张云达的讲述,叶唯才明白他上次说的未曾施以援手,指的不仅是韩瑾的家事,还有当年韩瑾被孤立为难时他的冷眼旁观。
“就这样,你还敢上门找他,
还敢借着他同窗的名头带着你儿子去找王大人?”如此厚颜无耻,叶唯是真心瞧不起。
“在下也是想着,韩大人既然没有为难过我们,想必当年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这才斗胆一试,便是不成,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况且在下带犬子上门,本来也存着要给韩大人赔罪的心思。”张云达面带羞愧,嘴里却还在狡辩。
张云达所说的关于韩瑾的那部分应该是真的,关于他自己的那部分叶唯可不信。
什么想要上门赔罪,若是真心想要赔罪,早为什么不去?便是想带儿子拜师至少也要等韩瑾原谅他以后,哪有自己先带人上门拜访,不成又转道去王大人那里的。
说不定是以为韩瑾未同他们计较便是好拿捏。
虽然心中不耻,但他这毕竟只能算道德问题,叶唯现在也没空和他计较,反正她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只不过张云达那副虚伪嘴脸让她厌烦,语气也愈加不善。
“你自己心里怎么想的你自己清楚。”
从张家离开,叶唯就往府衙走去。
今早天微亮的时候,他们四人就回到城中。由于韩瑾的旧宅最远,明哲便最先出发,展昭则和王文昭带叶唯去医馆。
经过医馆大夫的诊治,确认叶唯没有中毒,只有外伤后,展昭才略微放下心。叶唯见状声称自己要在医馆处理伤口,需耗费不短的时间,催着展昭先带王文昭回家。
展昭虽忧心叶唯的伤势,
但也知自己待在医馆帮不上什么忙,加上叶唯催促,只好先带王文昭离开。
人走之后叶唯才松了口气,她现在还不想让展昭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不是因为不信任他,而是怕给他招惹麻烦。自己如今也算犯了欺君之罪,展昭不知道还好,若知道后隐瞒不报,将来恐怕会被自己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