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坪城到曲沃路程有点远,她们赶了两日的路才到,由于没有马匹,她们只能全程徒步。不过这样虽然辛苦,但也有好处,郦壬臣可以一路上考察郑国的风土人情与地形地貌。
这两日中,她们只吃了三顿饭就花光了余下的那几个烂铜板,这首先要怪郦壬臣在齐国时本来就生活拮据,七年来实在没攒下什么钱来。但还有一个无法避免的客观原因是——郑国的物价实在是太高了!
按照《货殖书》的记载,贸易越繁华的城市,物价也越高昂,特别是在生产行业欠缺的地方,就更是了。
郑国将这一规律展现得淋漓尽致。
二人风尘仆仆的抵达曲沃城的大门口,郦壬臣和田姬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在城门守卫那里验明“传碟”,才走进去。
曲沃城总共有两道大门,全为木架结构,与坪城的城门样式相似,但更为高大宽阔,城门上挂着一块镶金的牌匾,写着“曲沃”两个大字。
“连城门牌匾都是镶金的,可见这郑国国都有多么财大气粗。”
郦壬臣仰头端详片刻,又看了看手中握着的那封姜于写的锦书,乐观估计:“看来我们马上就不会饿肚子了。”
她们踏上城中最宽阔的一条道路,沿街走着,立刻便被车水马龙的人潮所淹没,郦壬臣举目望去,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曲沃城与坪城的结构类似,都是采用蜘蛛网形的道路规划,这种结构便于商贸往来。
与坪城不同的是,曲沃城看起来明显更加干净和富贵。
比起闭塞拥挤的坪城,曲沃城有着更宽阔的道路,可以供两驾马车同时通过。她们惊讶的发现,街道地面上都铺着瓦片一样的陶砖,所有街道都是通铺过的,人们下雨天走在上面也不会打滑,郦壬臣不由想,这地方可真够富的。
街面很干净,不见一块污泥,空气中也没有像坪城那样家禽粪便的味道。她仔细嗅了嗅,不仅没有臭味,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脂粉味飘散在大街小巷。
尽管商肆稠密,作坊林立,但整个曲沃城比起坪城反倒更安静,人群也不那么拥挤。曲沃城的占地面积比坪城大三倍还多,人口却差不多一样,这里人人都有足够的空间泰然自若的活动。
她们走过几个街坊,发现街道两侧的店铺要么大气高耸,要么小巧精致,甚至连那站在店门口负责揽客的伙计,都穿着簇新的绸布衣裳,一个个白白净净的脸盘,翘首而立。
店内装潢富丽,珠光宝气,一望便知是寻常黔首消费不起的地方。人人都说曲沃是个风流地,郦壬臣今日才亲眼验证。
这里的酒肆,卖的是天下最香的名酒;这里的布庄,卖的是天下最华美的锦缎;这里的饭铺,召集了天下最能耐的庖丁和厨师,做得出独一无二的诱人美食;这里的戏院,豢养着天下最甜美的歌喉;这里的青楼楚馆,汇集了天下最貌美的妓女和最俊俏的男倌……
在曲沃的大街上,放眼望去皆是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郑国精明的贾人们可以在这里尽情倒卖天下各国的奢侈品,什么物件赚钱,他们就贩卖什么。他们将齐国产出的精盐与丝绸卖给蔡国人,将楚国雕刻的华丽青铜器卖给鲁国人,将汉国打造的结实兵甲卖给陈国人,将申国编织的靴履卖给齐国人,将郧国的楉果卖给全天下的人……
若有人要问,郑国人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
答案是,没有。
这是个躺在贸易网上来摄取暴利的国家。
贸易带来的巨额收入甚至占据了郑国王廷近七成的财政收入,为了方便贸易,郑国颁布了全天下最宽松的课税政策,以及保持最中立的外交策略。
于是九国的富人与贵族都偏爱将自己的资产储存在曲沃的币庄里进行流通。
它的都城——曲沃——也自然成了一个十足的烟花富贵地,一座富人的天堂。
这里的货币多如流沙,因此享乐营生也便空前繁荣了,曲沃素来被誉为天下富人的“销金窟”与“安乐乡”。
在曲沃,郦壬臣看不见一个穷人。
她心中惊讶极了,这竟然是一个国都的状态吗?
她们一路走一路看过来,一直走到接近城中心的地段,随后便很容易的找到了她们想找的那户规模宏大的人家——范卓公邸。
不出郦壬臣所料,商人在郑国的地位比在其他国家都要高得多。而这个国家最富有的商人——范卓公,果然是有资格将府邸建在郑王宫跟前的。
眼前这座范卓公邸,规制看起来甚至比郑国丞相的宅院都要气派。
郦壬臣打量片刻,确定这就是姜于在信中所写的人物,然后才走上台阶,从袖中摸出那封锦书,礼貌的递给门童,口中道:“鄙人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特执拜帖,拜见范卓公。”
却不料那门童根本不接那封锦书,斜睨她一眼,一副不爱搭理的样子。
郦壬臣顿时有点尴尬,这一出倒叫她见识了郑国的又一个特点。
在别的国家,判断一个人是否具有一定地位,首先要看他她腰间有没有配大夫印,以及有没有佩士大夫剑,这都是地位的代表。
但是在郑国,以上这些大概都是不太重要的东西,郑国人首先只会看这人的穿着打扮,穿不穿绫罗绸缎,有没有宝玉璎珞悬在腰间,头饰是否精致,车架是否华美,若要主动上门拜访他人,那还要看来人有没有带什么珍奇的礼物。
显然,郦壬臣什么都没有。
她只能厚着脸皮又去说一遍:“鄙人齐国稷下之士郦壬臣,奉齐国翁主于之命,特执拜帖,拜见范卓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