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脖子汗涔涔的,覆着层潮气,胸前的领口扯得过大,露出一截白而晃眼的锁骨,连带着,锁骨上的那颗殷红的小痣也暴露无遗。
商诀走在他的身侧,倒是没有郁绥汗出的多,却也被这股闷热的气息逼得有些透不上气来。
东城入秋的时间晚,只有国庆之后,气温才会堪堪降下来一些,但也还是会让人觉得闷热。
郁绥捡了块儿石子,一边走一边踢,棱角分明的石子在地上咕噜噜得滚来滚去,方向不断跑偏,又被他追回来。
突然想起来今天史晓明来找他说的住校的事情,郁绥抬手扇了扇风,又仰头看了看好不容易抵达的家,突然觉得,好像住宿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起码不用在严寒酷暑的天气里,到处奔波。
他这么想着,随口和身边的商诀说了句:“我突然觉得住宿也不错,每天走这么一段路,热死了,我现在恨不得把自己丢在家里的冰箱关上三天。”
“住宿一点也不好。”商诀开口反驳道。
郁绥步子很快,侧过身随口应了句:“不比大夏天在外边晒太阳强啊。”
为了打消郁绥住宿的心,商诀煞有其事地给他讲起住宿的坏处来:“住了宿,你就不能晚睡了,也不能玩手机,也不能和我聊天,和我一起写作业,和我一起遛狗,和我一起吃饭。”
说了一大堆,全是和他在一起。
郁绥笑了声,装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模样:“那我还是住宿吧,不用管你这个粘人精,听起来好处更大了。”
穿过前边的一幢别墅,两人终于到了自家门前。
郁绥正和商诀调侃着,余光间瞥到门前站着的一道人影,脸上的笑意顿时消散全无。
烈日当空,柏油马路都快要被晒化了,两侧的梧桐树枝丫向外拼命延伸,试图制造出更多的阴凉,却也难见成效。
庭院里的绣球花被晒得有些蔫吧,叶片蜷曲着向下耷拉,没什么精神。
商诀也被热得出了一层薄汗,喉结上湿漉漉的,带着潮气。
他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那颗纽扣,不紧不慢地回了郁绥一句:“你说的分明是最大的坏处。”
他说完,便饶有兴致地等着郁绥继续和自己拌嘴,不料身边的人却突然没有了动静。
商诀疑惑地拧过头,略一垂眸,就看到了郁绥冷下来的眉眼。
男生很少会露出这样攻击性的表情,甚至于带着嫌恶与恶心,商诀只见过两次,一次是在雨夜的小巷里,他厉声警告着对面的混混,另一次是在崔喜军的办公室里,魏颖顶着那张盈盈的笑脸,虚伪地抛出陷阱。
那这一次呢?
顺着郁绥的眸光,商诀朝他家的大门看了过去。
天气这样炎热,站在门口的男人却像感知不到温度一样,他穿了件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长衣长裤,浑身上下都遮挡的十分严实。
他频频抬手看着时间,还不时地朝着左右张望,像是在等待什么人一样。
等瞧见对面站着的郁绥时,男人的眼睛明显一亮,他小跑着朝这个方向跑过来,生怕郁绥跑掉一样。
郁绥见状,立刻嫌恶地后退了一步。宋朗华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到他身侧,他就已经被恶心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的动作太过明显,眉宇间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当即就被宋朗华注意到了。对面人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原本还想再上前,视线却触及到了郁绥右侧、方才被墙体遮掩住了的商诀身上,步子顿时一停,卡在了半道上。
三人之间的距离倏地被拉进,商诀眯起了眼睛,这才看清了对方的样貌。
男人大概四十出头,却并不显老态,甚至于看起来很是年轻。宋朗华的面皮白净,鼻梁高挺,眼型是下勾外翘的桃花眼。大抵是浸淫在商场里多年,那双眼睛里并没有脉脉的情意,只剩下股精明的算计。
可也就是着一眼,商诀就知道了这人是谁。
宋朗华,郁绥的那个臭名远扬的生父。
郁绥的眉眼遗传了郁瑶的稠丽明艳,可在轮廓上,依稀能够辨别出宋朗华的几分影子。
可郁绥大抵是很讨厌这点遗传,以至于他见到宋朗华时,方才玩笑时的稀疏笑意全然不见,唯余冷漠排斥。
像是只遇到危险是露出尖利爪牙的猫。
“小绥。”对面的宋朗华出声,妄图叫住郁绥。“你魏阿姨也是出于好心想去帮帮你。”
四周静得可怕,风过林梢,将梧桐树的叶片高高扬起,混杂着数不清的蝉鸣声,越飘越远,将思绪搅得混乱缠绕。
郁绥懒得搭理他,抓着商诀的手腕,径直往门口的方向去,却被宋朗华拦了下来。
四目相对之时,郁绥突然觉得很是恍惚。
说起来,这大概是近三个月里,郁绥第一次见到宋朗华。
这么多年以来,宋朗华一丁点儿都没变,面容清隽儒雅,一副彬彬有礼的姿态,任谁看,也不会看出出轨这种腌臜事。
“让开。”郁绥蹙起眉,嗓音压得很低,近乎凶厉。
15岁的时候,郁绥还只有170出头,男孩子抽条快,一年窜了十几厘米,营养更不上,总会在夜里抽筋。宋朗华那时总会买各种千奇百怪的钙片回来,笑着调侃郁绥,等到了18岁,估计就要比爸爸还高了。
可没等到18岁,郁绥就已经长成了高挑的少年,早已比宋朗华高上许多。
曾经亲密无间的父子不复,两两相望,只剩下失望。
郁绥对自己的排斥态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宋朗华碰了硬钉子,倒也不觉得稀奇。他原本想软下态度同郁绥好好商量,维系一下已经消失殆尽的父子情缘,可商诀就在郁绥身边,寸步不离,宋朗华张了张口,一时之间,倒也说不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