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生闪身穿过水墙,进入境域。这是一道有些狭仄的缝隙,空间里并没有什么生机之物,连空气都似乎披上了一面尘灰气,显出荒寥的残寂。
叶长生用脚碾了一下脚下的尘土,约莫着300年的光阴。幻境中的物事都随幻境的设定时域编织起300年的时光长廊。但并不是所有的物事都能伴随着悠悠转完这300年的漫长,脆弱的清薄的物事大抵经不起时光的碾压,怕是一开始就湮灭了,为这300年的长廊献上最初的一抔土灰。然而,无论是最初还是最后,300年的时间一转尽,便都是灰灰湮灭,无迹可寻,就如同一段幻象。
叶长生并不打算亲自从这长廊末端,去到幻境的开头,亲历这300年中的尘与土,他直接探出手去,一路压缩那些虚无的时空,正当他继续前迭,似乎碰触到什么东西轻飘飘过来,却剎那又被弹开,飘回来的时光廊里,离得更加远了。
他心下一动,放轻了力度,那东西却嘟囔着加大了声音“见过吗?猜猜我是谁?”
叶长生干脆放下手,循声去捕捉那个说话人。那并不是一个形体的人,确切地说,只剩一缕元神,驾驱着隐约的已经溃散得不成样子的模糊灵体。那灵体并不如拿声音那样有力,残破得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成为这境域里的一线浮尘……。
“猜猜看啊?”那灵体却有些执拗,似乎不打算放弃这突然而来的奇遇,声音里勉强着的一丝儿笑意,却拧成一道哭腔。
叶长生静静地站住,他那般清晰地听到了自己身体里血液的流动,他听到自己脉搏的跳跃,他自己的心跳……
他牢牢扣住自己的掌心,似乎怕一松手,那个灵体就即刻飘散。他顿住,吸了一口气“熙宁,我是大哥,我带你回家!”
那灵体却很意外,再次朝他飘过来,她使劲想绽出一个笑,为自己的得偿所愿欢欣鼓舞,也感谢他……却很有点力不从心,因为这费劲,她的灵体摧枯拉朽般散落开,只剩一缕单薄的元神魂单影只如件破衣裳般空落落地挂在那个时空里。
叶长生伸出手去,团住这剩落的脆弱在手掌里。
300年……叶长生咬住牙齿,体内热流喷涌,慢慢伸出手去,那道时光长廊慢慢凝固成一道狭长透明的壁,似水中间难以察觉的一道屏障。随即,这道冰封,迅速爬上千里波涛,四处蔓延,水起冰凝,一盏茶时间,冻结了百花洲万里碧波,偌大的百花洲便被冰封在这浩瀚的冰地之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冰凌侵蚀……。
于是,这一年的冬天,来得异常早。白露、霜降走马观花般,转眼就是冬雪。往年里,那雪在万众的期待里,像铆足了劲似的姗姗来迟,如今,却早已把整个大地的每一寸土壤铺得满满当当,天地万物,皑皑白雪,银装裹裹,严严实实。
那颗鼠尾草,确切地说,它那脆弱如风中残烛随时都会损耗殆尽的元神,就在天地这样的屏息中,锁住最后一丝丝生气,在寒冬凛冽却巍峨无比的长青树里。
早来的冬,晚来的春,长生大殿在这无尽的冬雪里,透着无边的冰冷和肃杀,蔓延了整个天地……
更为诡异的是,镜湖中不为人察觉的狭长境域,像一座巨大而透明的冰雕,又像半空被斩落的巨翼,突兀尖锐地矗立在在长生大殿的中门外。
长生大殿主宰着天地生门,它的一众上上下下,在漫长的寒冷和心惊胆寒的颤抖里,明确收到了他们站在天地生门上至高无上的神的愤怒。
叶长生此刻,团着这零落脆弱的灵粒,束手无策。他知道,熙宁的灵体已经消散得只剩下最后一缕元神的灵粒子,这堆积的影像,不过是最后的将息,就如同下界的回光返照。
他把它们聚合在自己的灵体上面,那里曾经是熙宁的家。看着熙宁慢慢长大,他有时还会想念自己揣着她东奔西走的日子。那时,她却浑然不觉只会呼呼大睡。他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她竟是以现在这般残体回归。她张牙舞爪或是欢欣雀跃的样子历历在目。如今,却连一缕完整的元神都没有,只剩下这些顷刻就烟消云散的灵粒子。他再也找寻不到她的半丝踪迹,世上再无叶熙宁,即使他是长生大殿的主人,天地敬畏的长生大帝,他独独要失去她。
叶长生心里一阵慌乱,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找寻师尊,也许师尊还有办法,也许师尊还有频婆果。他忽而想到,师尊说过,他身体内的伏羲石是天地间唯一可与大荒帝力匹敌的存在,那它一定有更胜过频婆果的功力了。
片刻之后,叶长生看着叶熙宁元神的灵粒子渐渐在伏羲石上胶合,又渐渐有了元神的影像,开始恢复灵气,有了一丝丝毛绒球的光泽……。他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大约是身体还没有习惯伏羲石的缺失,他脚下有些蹒跚。他把伏羲石和熙宁一起团在怀里。开始调息身体。良久,气息慢慢平稳,他看看天空,已是星群密布。那颗属于自己的命主星有些黯淡、了无生气,但他边上那颗小星却依然还有亮色。他心下略安。如此,便不用再去始尊山了。他整理一下自己的衣装,该回去长生大殿处理一下正事了。
叶长生前脚刚走,水蓓夫人便差贴身随侍水菁芜来请叶长生。叶枫杨遍寻不得,便去熙宁寝殿问讯叶长灵。叶长灵瞟了水菁芜一眼,一个字都没有搭理,继续自顾自忙自己的。水菁芜开口说:“百花洲洲主带了熙宁公主来……”
叶长灵一听“熙宁”话音未落,就冲出了殿门,瞬间又回来抓上鞋就往清芜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