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沅有时故作老成起来,教育他的口吻,跟吕欣湄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他今晚心情尤其不好,又喝了酒,脑袋晕沉沉的,听不得这种说教,扯着嘴角,发出一声不屑的轻笑,不耐烦地打断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什么放火点灯的?”叶嘉沅听得一头雾水,但她脑子转得快,话音刚落就反应过来,“你在be?”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她最初想钓裴长简的时候,在be里演了一出手机没电的戏,为了套出裴长简的联系方式,打电话要庄柏去be接她。
他居然跑那里喝酒去了。
她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对面就把电话挂断了。
叶嘉沅握着手机愣了半晌,最后悠悠叹出一口长气,起身下床,开始穿衣服穿鞋。
书桌前的云初转过椅子问她晚上出门去哪,她在带上门前留下一句:“去接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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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去过be好几次,每次都目的明确地为了裴长简,还从来没有踏上过二楼。
二楼和一楼像是异次元断裂开的两个空间,此时的岚城街头刮着深冬的冷风,酒吧里却暖和得像走进了温度宜人的春天。
舞池里摇头晃脑随着音乐摆动身体的一众人,一个穿得比一个少,小吊带,紧身裙,性感火辣的美女露着大片后背,甚至有肌肉男打着赤膊只穿了条牛仔裤和人贴面热舞的。
叶嘉沅一边东张西望地找人,一边把羽绒服的拉链往下拉了几分。
找到庄柏的时候,他倒在卡座里醉得人事不省,身上的衬衫皱巴巴的,衣襟上还染上了一大片深色的酒渍,外套不翼而飞,又或者根本没穿来。
她过去扶他,反倒被醉眼迷离的他当成夏辛,委委屈屈、迷迷糊糊地向她伸手求抱抱。
看来也是个酒量不怎么样还爱逞强的。
喝多了的庄柏反而比平日里清醒嘴欠的他更讨人喜欢,不撒酒疯只撒娇,心智像倒退了二十年,幼稚得不行。
他们两家的老宅都在附近的温屏巷里,叶嘉沅憋着一股劲,发力扶起他,把醉酒的男人架到自己肩膀上,想把他扶回温屏巷的家里。
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地穿过二楼拥挤的卡座和舞池,走下楼梯,往一楼酒吧门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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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在一楼吧台后调酒的邓阙刚把一杯马天尼推到裴长简面前,目光一扫,眯起眼睛:“那是沅沅吗?”
裴长简照旧端起酒杯只是装装样子,沾唇不喝,听到邓阙这句话,他下意识地顺着邓阙的视线望过去,眸光微顿。
明明暗暗的灯光下,女孩扶着一个比她高大很多的男人穿过大堂,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她还把自己的白色羽绒服裹到了身旁的男人身上,女款羽绒服穿在男人身上明显小一号,袖子短了一大截。
裴长简莫名一阵火大,寒冬腊月里,她还患着感冒,却把自己的外套给了身旁醉成一滩烂泥的男人,上身只剩一件薄薄的羊绒衫。
而且她居然想就这样出门。
外面有多冷,她心里一点数都没有吗?
邓阙那句疑问是无意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的,更像是自言自语。
叶嘉沅为了裴长简来酒吧的那几次,她们俩还算谈得来,就加了微信,之后她也没有再过问叶嘉沅追求裴长简的进度,总以为就凭裴长简这种生人勿近的冷冰冰的性子,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吃几次亏、碰几次壁也就不了了之了。
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一向处事不惊,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激起他眼中波澜的裴长简,在听到她似是而非的疑问后,可以算是反应激烈地推开了面前的酒杯,几乎是立刻起身,沉着脸往叶嘉沅那个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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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酒吧的正门,冷飕飕的风呼啸而过,一股很锋利的寒意,从她羊绒衫的v字领口见缝插针地钻进去,冻得她牙齿打颤。
“喂,你要是想吐你提前告诉我,我这衣服……”
艰难扛着脚步踉跄的庄柏往家的方向走,叶嘉沅低头看看自己一身装束,继续强调,“我这衣服虽然不贵,你也不许吐我身上!”
“知道了。”他乖乖应声。
清醒着的庄柏,旁人说一句,他能顶十句,经常一开口,就堵得人无话可说。喝醉了的他却性情大变,乖巧懂事得像讨要小红花的小学生,有求必应。
要是能一直这么乖就好了。她刚要感叹,突然感觉自己肩上一轻,那只搭在她肩膀上借力的胳膊撤走了。
她心头一惊,以为自己没扶稳,庄柏要整个人向后倒了,连声叫着:“小心小心!”
她慌忙转过身,想抱住往后倒的庄柏,冷不丁撞进一双幽凉深邃的黑眸中,剎那间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傻不拉几地愣在了原地。
还是裴长简先出声询问:“用不用叫辆车?”
刚刚是他从后面拉下了庄柏,代替她搀扶住他。他俩个头体型都差不多,裴长简架着他显然要比她轻松得多。
“不用了。”她摆摆手,指指前面,“送到温屏巷就行。”
他皱了皱眉,声音更冷了几分:“送到你家?”
“不不不。”她慢一拍地意识到自己的话有歧义,摇头似拨浪鼓,“他家,是他家,我们是邻居。”
裴长简没吭声,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外套丢给了她,还是她下午在排练厅里把他认错成庄柏的那件黑色基础款羽绒服,衣服里侧还残余着他温热的体温。
他曾经帮她拎购物袋去过她老家一趟,记得路要怎么走,叶嘉沅小心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