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纸设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合影。
照片是在鹅贵山里拍的,在八月底她要离开之前的一个早晨。
黎明破晓,世界是清亮而安宁的,薄雾里,乳白色的山脉绵延远去,絮状浮云托着一轮硕大圆润的红日,冉冉升起。
他们站在这片尚未被人为开垦建设的自然景致里,他单手将她搂在胸前,两个人都在笑,她笑得很傻,难得他也笑得那么开朗,脑袋微歪,抵着她的头顶,眉眼溢满了温柔。
她指了指他的羽绒服口袋:“你不信再看看你自己的手机。”
他的屏保壁纸和她的是一套,是帮他们拍照的梁弥先后拍下的两张,照片中的两个人姿势表情稍有变化,不仔细看的话看不出来。
裴长简看了看自个儿的手机,又看了看她的,继而抬头看了看她的脸。
最后,他把嘴巴一扁,松开路灯杆,委屈巴巴地伸手朝她抱过来,大高个低着头往她怀里拱,埋怨道:“你怎么现在才来接我?”
好家伙,这变脸变得,还挺能屈能伸。
她谈恋爱了,对象是裴长简。
知道庄柏心里有疙瘩,叶嘉沅也只想着要瞒住庄柏,至于自己父母那儿,她从未想过要遮掩。
元幼蓉这么多年就没死心过,和她的闺蜜,也就是庄柏的母亲吕欣湄,还没认清现实,致力于撮合她们的儿女成双成对。
加上《“声”不逢时》综艺播出后,庄柏因为出众的颜值和作曲天赋备受瞩目。这档节目没有到全网爆火的程度,但庄柏在节目中唱的一首原创歌曲出圈了,人还没毕业,就在娱乐圈激起了不小的水花,粉丝群体初具规模。
元幼蓉和吕欣湄都担心娱乐圈鱼龙混杂,庄柏毕业后进入那个大染缸,哪天再带个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兜了一圈,她们又把主意打到了叶嘉沅身上。
叶嘉沅这回索性摊牌了,说自己已有对象,还放言说要带他回家吃饭,正式见过父母。
他们刚开始交往的时候,叶嘉沅就跟着裴长简回过他在鹤汀山的家,见过他的父亲裴世明。
裴长简见她的父母,却是头一遭。
元幼蓉叫女儿把男朋友带来平遥星洲吃晚餐。
平遥星洲是岚城地段最好单价最贵的高级住宅小区,此前,他只远远在小区外观望过一眼,在送她和小胖子回家的路上。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有雾,遥望夜色里灯火通明的高楼窗口,迷迷蒙蒙的,一片触不可及的金色璀璨的光线。
当晚分别后,他背转身往地铁站走去,走向与她截然相反的方向和隐晦暗处,相反的道路,也昭示着他们天差地别的人生。
没有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自己会牵着她的手,走进那片耀眼夺目的光芒里。
这个高档小区里除了高层公寓楼,还有一栋栋独立的花园洋房,哥特式的半圆形拱窗配古典绛红色的屋瓦,中西合璧的风情错落有致地掩映在一片翠茂的绿植中。
不是亲眼见到,很难想象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竟容得下这样一处清幽宁静的世外桃源。
岗亭保安认识叶嘉沅,训练有素地向户主鞠躬后放行。
叶嘉沅的家不在高楼里,而是带花园的独栋别墅。
裴长简见过的大场面不少,主持人的专业素养要求他何时何地都能保持冷静从容,然而此刻,他拎着拜访长辈的礼物——带给元幼蓉的保养品和给叶伟杭搜寻来的一枚化石标本,站在别墅前的小径上,意外地感到手心出汗。
花园的篱笆墙很矮,只及他的膝盖,一抬腿就能跨进去。
走在前面领路的叶嘉沅注意到他停住了,回身牵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轻声道:“走吧。”
他们还未走到大门口,有汽车鸣笛声响起在身后。
是一辆宝石蓝的炫酷跑车,车主很年轻,染了一头格外抢眼的薄藤粉发色,大晚上还戴着墨镜。
这辆宝蓝色的布加迪,他们都见过。
车窗摇下,看着把一头白毛又折腾成粉毛的庄柏,叶嘉沅愕然:“你来干吗?”
驾驶座上的人慢悠悠摘下墨镜,拿着镜腿点了点门口:“干妈叫我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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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家门,叶嘉沅就把妈妈扯到房间里质问:“不是说了今天会带我男朋友来吃饭吗?你叫上庄柏是什么意思?”
元女士保养得宜的脸上至今看不到一条明显的皱纹,和叶嘉沅站在一起,不像母女,倒像姐妹,她不慌不忙,振振有词:“我公司不忙吗?你爸局里不忙吗?一家人多久没聚在一起了,有这个机会,喊上小柏一起吃顿饭怎么了?”
叶嘉沅气得说不出话。
她妈还嫌不够,火上浇油:“我又没叫上你吕阿姨。”
元幼蓉是早年白手起家创办的公司,在公司里支配下属惯了,说一不二的女强人脾气,还把这股风气带到了家里。老叶知道妻子掐尖要强的性格,大多数时候都顺从她的意思。
在叶嘉沅的成长过程中,做母亲的一直试图要掌控女儿的生活。
元幼蓉当初就不赞成叶伟杭和叶嘉沅一大一小联起手来欺瞒她。
叶嘉沅自小是理科尖子生,成绩那么好,高考志愿却没填金融专业,而偷偷填了地质工程,之后又报名参加鹅贵山的矿产勘测项目。
叶嘉沅的选择屡屡偏离元女士对她预期的安排——她希望叶嘉沅学金融或工商管理,毕业后在公司任职,学习管理公司事务,将来接管公司,并且和知根知底、青梅竹马的庄柏从恋爱到结婚,好让她和闺蜜吕欣湄成为亲家,对彼此的家庭都有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