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敛回目光由椅子边站起来,走上前,抬手轻轻去捏曲佳乐的肩膀。
表情并没有很凝重,这让曲佳乐暗暗松了口气。
半晌才拉了他的手,沉声一副郑重的表情道:“本来就不该瞒你的。”
“换衣服,我带你去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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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佳乐小的时候最怕来医院了,爸爸妈妈工作忙的时候,都是家里的保姆阿姨带自己来看病。
医院里的护士好凶,看见他哭会捞着他的手背让他不要乱动,用特别严肃的眼神来吓唬他。
陆谦高考完以后有了更多时间来看顾自己,自那以后,生病打针多是有男人陪着自己一起的。
曲佳乐扎针的时候会抱着男人的腰,将头埋在他暖暖的小腹上。
时间一晃过去了好久,自己近些年体质好像没以前那么弱了,可为什么自己不生病,躺在医院病床上的人却变成了老曲?
曲佳乐来得不凑巧,医生正关着房门在里面同程敏讲话,他只能透过那扇窄玻璃窥到些老爸穿着条纹服、靠在枕头上病弱的模样。
曲妙婷拉他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下,怕人理解能力有限,将医生的话精简总结了下,如实讲述给他。
曲佳乐前二十年的人生多是顺风顺水度过的,从来没有预想过这种情形会在自己家里发生,听姐姐说话时,思绪一直是懵的。
等人说完只有一个念头堪堪从脑子里冒出来──天是不是……真的要塌了?
“怎么会这样?”
人由慌乱中缓缓抬起了头:“他明明前段时间还是好好的,每天照常上下班,还有力气来打我骂我。”
说着木然看向旁边的姐姐:“脑子里面长瘤子,是因为生了很多气的原因吗?”
“是不是我把爸爸气到了,他为我操了很多心,我又不听他的话,所以他才会变成这样?”
曲妙婷现在心情也处于低谷,只当他是在胡言乱语,烦躁蹙着眉心,并没有对他的话作出回应。
三人间气氛正沉默时,曲佳乐突然“腾”地一下由椅子上站起来,拉住陆谦的手,像是中了邪一样径直往电梯间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嘴里念叨:“咱们现在回家,把那些乐高都收进箱子里,以后再也不让爸爸看到。”
说完脚步忽然又停下来:“还有韩方岐的offer,我现在就回绝他们。我不去了,我不要再做让爸爸失望的事。”
“以后不拼积木了,以后再也不拼了。爸爸不是希望我接手公司去做生意吗?”曲佳乐猛地回头,攀上陆谦的胳膊一脸急切:“我学,我现在就开始学。姐夫你可不可以教我?”
陆谦黯下来的眸子自他身上一扫而过,没有接话,按住他的肩膀唤他:“乐乐,你冷静点。”
“我挺冷静的呀。”曲佳乐眼睫茫然眨了眨:“我哪里不冷静了?”
说着僵硬扯了扯嘴角,面容带笑,眸底却泛着湿润的光。
“我以后再也不惹他生气了,只要他的病能好,他要我怎样我就怎样,我再也不会跟他对着干。”说完两条腿好像突然不会动了,脚下一软,屈膝缓缓蹲在了地上:“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早知道他生病,我一定不会顶撞他的!”
医院走廊里各种各样的人来来往往,路过的目光皆是不约而同纷纷停驻在曲佳乐身上。
陆谦搀着胳肢窝将他扶起来,给他递纸,跟曲妙婷知会一声,牵着手把人带出了医院。
曲佳乐头靠在车窗玻璃上,车子发动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脑袋完全是空的,蓦然间再回过神,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怎样被男人塞进的副驾。
视线由前方的岔路口收回,人扒上陆谦的胳膊,慌张地摇晃起来:“这不是回悦景湾的路。”
“姐夫,你带我回去,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我的乐高还没有收,老爸回家看见它们一定会生气的!”
他这句话音落地,男人终是没有再沉默,打了把方向盘,车子急速转向辅道,最终打着双闪停在路边的一处空地上。
车窗降下来时,萧瑟的冷空气飕飕灌进来,这么一吹,曲佳乐头脑好像清醒了些。
张张口,刚想说点什么,却听见身旁的男人问他:“你是医生吗?”
自打曲佳乐成年以后,陆谦已经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一本正经对他严肃说教的神情。
男人话哽在喉头顿了顿,叹气,扶着方向盘将头扭向窗外:“你也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人,‘相信科学’四个字究竟该怎么写,不用我再手把手教你了吧?”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你现在就是把家里的乐高全烧掉、明天去公司上班、一夜让曲氏的股票暴涨再赚一个亿出来,也并不能改变你父亲患病的事实。”
陆谦的话字字诛心,像锋利的刀子将曲佳乐的血肉划开,叫他疼得直喘不过气。
他现在也好迷茫,埋头痛苦揉搓着头发,哭腔从嗓间一点点溢出来:“那你说,我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陆谦我好怕,我真的好害怕!”
男人掌心抚在他冰凉的额头上,神情亦是不忍,沉思良久,忽而开口问道:“曲佳乐,你相信我吗?”
曲佳乐慢吞吞抬头,朝人看过来。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男人的声音沉下来:“想去那家公司兼职就放心大胆地去,不要让任何突发状况改变你原有的生活轨迹。”
“曲氏垮不了,你父亲的病也一定能治好。你不需要为此做出任何改变,只需要像以前一样做你自己。”
“剩下的所有问题,就只管交给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