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陆淮天在顾燃家楼下,坐了一宿。
烟一根接一根的抽进肺部再吐出来,别墅里没声音,灯却亮着,他能看见顾燃在厨房里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做饭,而裴子俊在他身后像是在咒骂着什么,随后拿起外套出了门。
他就那样看着顾燃那张早已被生活磨的面无表情的脸,看他一口一口吃掉盘子里的饭菜,然后关灯睡觉。
当隐忍成了常态,那么人跟行尸似乎没什么区别。
那一晚,陆淮天的抑郁症,毫无征兆的复发了……
嗜血的回忆让他深陷在痛苦里无法自拔,手上的动作还在持续,恍惚间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打谁,更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只能听见顾燃在耳边嘶吼。
“陆淮天,快停下,求你了,快停下……”
他转头,看见顾燃泪水交错的脸,就跟那年微弱路灯下的一样,让人心疼的血肉模糊……
“顾燃,你为什么,要跟他走……”
“什,什么?”顾燃跪坐在他面前,以为他在问自己为什么要跟张楚走,“我,我没有,是他,他……”
“你就那么喜欢他。”陆淮天目光有些对不上焦距,“为什么不下车,为什么要折磨自己委曲求全!为什么要喜欢一个禽兽……这他妈到底都是为什么!……”
“你,你在说什么?”顾燃娘诧异的看着他,“我没有,我不认识他……我!”
顾燃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那样了解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像从来不认识一样陌生,他以为出了这样可怕的事情,男人一定会好好安抚自己,可他在说什么……顾燃不懂。
“所以,你觉得我是自己进去的,是吗?”
空气滞涩的可怕,顾燃的鞋子还落在不远处,那是刚刚他挣扎时,被扭掉的。
鼻尖一酸,抑制不住的眼泪滑过脸颊,“所以你觉得是我,主动跟他上了车,主动要跟他做这件事的?”
陆淮天还没从回忆里跳脱出来,他颤抖着抱着自己的脑袋,抑郁的情绪使他发狂。
“为什么他不去折磨别人,偏偏要抓着你不放!”陆淮天的崩溃全部来自于上一世的裴子俊,他不受控的质问,却忘了顾燃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该是什么感受。
空气凝固了半刻,顾燃胸口一震,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
这句话就像小时候自己在班级里挨了打,老师反问的那句:“为什么他不打别人,偏偏打了你。”
顾燃的眼神从惊愕化作失落,他怔怔的看着陆淮天,仿佛无法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陆淮天,我顾燃在你眼里,原来竟是这样不堪……”
他艰难的站起身,光着脚,忍着刺骨的冰冷,朝停车场的出口方向一步一步移动,滴滴答答的眼泪大颗掉落,那一刻,他只觉得,天塌了……
陆淮天双手垂在地上,看着顾燃的背影,这才从刚刚一系列疯狂的回忆里挣脱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只觉得自己满腔的愤恨像开了闸的洪水,朝着无辜的顾燃倾泻而下,他失了分寸,伤了人,说出口的怨怼无法回寰,他慌张的起身,跨过身下的张楚。
“顾燃!你要去哪儿?”
怅然若失的背影没有回头,像是没听见。
“顾燃!”陆淮天上前一把抓住他,心疼的脱了自己的鞋子套在顾燃那早已冻得毫无知觉的冰凉脚丫上,“我们去医院,你嘴角流血了……”
“医院我会去,就不劳你费心了。”顾燃闭上眼睛,一把扽掉陆淮天的手,“别碰我了,我很脏……”
我很脏。
我很脏。
“顾燃……”陆淮天的心在淌血,他紧紧抱着顾燃,身体止不住的颤抖,“你在说什么啊……”
“我还有很多肮脏事迹,你想听吗?”顾燃突然笑了,空洞的瞳孔里是无尽的深渊,“我压根就不是什么干净的白月光,泥巴地里滚过不知道多少圈了,其实早就恶心的没法看了……”
“顾燃!”陆淮天胸口一阵绞痛。
他从未对顾燃的过去有过任何介怀,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把人从水深火热里捞出来,这么多年的自责与愧疚在时不时发作的抑郁症加持下早已乱成一团,刚刚的刺激更是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明天,我会搬走……”顾燃声音哽咽,却冷的可怕,“陆淮天,我们,就到这吧……”
孤独
第二天,顾燃走了,没留下一句话。
陆淮天无措的站在门口,只觉得心空了……
一阵莫名的痛楚迅速在全身扩散,冷风灌进屋里,他觉得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正在脸上肆意流淌。
陆淮天没有抬手去摸,因为他不敢。
记忆里,自己很少会为了什么事哭,而上一世为数有限的几次落泪,好像也都是因为顾燃……
顾燃笑他就跟着笑,顾燃哭他就远远的躲在角落里陪着他哭,如此往复,从未缺席。
可如今顾燃就那样在自己眼前走远了,他背对着他,提着行李箱的身影孤独又决绝。
他明明那么爱他,他明明已经离他那么近了,他明明完全拥有了保护他一辈子的资格……明明那如同梦魇般纠缠他数年的心魔也终归可以灰飞烟灭了。
可他又亲手把这美好的一切,给毁了。
他想追出去二话不说把人直接扛回来,可迈进雪地里的腿却在痉挛的心悸中收了回来。
有问题的是自己,沉浸在过去里发神经的人依然是自己,他有什么资格在没调整好自己的情况下,强行把人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