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燃咽了咽口水,在一片死寂里再次仰起头,直视着陆长枫的眼睛。
“他现在不能说话无法表达,可疼痛却是实实在在的,每挪动一下,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您执意要把他带出国,难道就不需要考虑整个行程他要承受多大的痛苦和危险吗?”
陆长枫的表情僵在脸上,刀削般的尖锐目光直射向顾燃那张执拗的小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陆长枫咬紧下颌,“算计着得失,算计着还能在他身上吸到多少血,想强行把人留下,好方便你继续摆布吗?”
“您执意要带他走,又何尝不是打算把他关起来,成为一个随意摆布的工具……”顾燃极其平静,面部表情也逐渐稳了下来。
“你!”陆长枫噎住,“你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周遭一片震惊声,窃窃的私语在他和陆长枫之间来回游弋。
顾燃充耳不闻,因为在这场对峙里,残存的一丝清明使他想起陆淮天曾经讲的那个公子和小生的故事,恍然间,他似乎明白了,那个被强行关起来发了疯病的公子,其实说的就是陆淮天自己。
虽然故事后面的情节自己尚且还不能理解,可他知道,这一次,无论发生任何事,遇到任何人,他都不允许陆淮天口中的那个悲剧故事再次上演。
那个阳光明媚照亮自己整个阴霾人生的大男孩,绝不能生活在阴暗潮湿终日不见光的漩涡里。
他开始像陆淮天一样思考,他学着陆淮天的样子说话。
“叔叔,您是长辈,自始自终,我也从未打算对您有一丝的不恭敬,我只想现在躺在抢救室里的人能度过危险期,他好好的不再受罪,比什么都重要,不是吗……”
陆长枫面部抽搐了一下,愤怒从瞳孔里溢出,他脸色铁青,再一次仔细打量着面前的男孩。
不卑不亢,毫无畏惧。
他不由得胸口一震,这样的顾燃,多像当时那个用刀尖抵着胸口,不惜以死相逼也要回国的——陆淮天。
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语气,一样的看向自己时,倔强不妥协的脸。
顾燃眸底漆黑,眼见面前的陆长枫未再开口,便开始小声示弱,“我相信,作为他的父亲,您的想法跟我是一样的,对吧?”
陆长枫大脑有一瞬的空白,许是自己真的老了,抑或是太久没人敢当面驳斥自己的决定,他叹了口气,倒是默默良久。
自己多少有些冲动了,作为父亲,他自然是爱自己儿子的,可这世上总有很多事情,终是难以取舍。
见状,周南壮着胆子也上前一步,“陆伯伯,要不,暂时还是让小天在国内治疗吧,国外的专家,我来安排,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这里,您看,行吗?”
空气仿佛凝滞进一片胶着的死水,须臾片刻,陆长枫张了嘴。
“封锁关于小天的一切消息,今天医生说的话,不许对外透出半个字,尤其是那个女人和她的亲信……”
“可她毕竟是小天的……”周南话没说完,就被陆长枫凌厉的目光堵了回去。
“几个月前震荡整个集团的殊死博弈,你还想再经历一次?”陆长枫厉声道。
“不,不是。”周南连忙解释,“我会安排好的,请陆伯伯放心。”
陆长枫没再说话,视线斜乜向顾燃时,目威色戾。
“顾燃,我倒要看看,你在一个目前不能说也不能动的人身上,还能浪费多长时间,咱们,来日方长……”
顾燃没再吭声,目光越过陆长枫,他看到陆淮天被医生从抢救室里推出,隔着汹涌的人潮,浑身插满了管子。
“陆淮天!”
没有回应。
再也没有一个人会只听一声召唤便义无反顾的奔向他,那个曾经携光而来的肆意少年,此刻正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原本白皙的脸上,还挂着点点血污。
巨大的恐惧笼罩着顾燃,他甚至不敢上前查看,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走,只剩一具躯壳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怕了。
那个支撑他生命里所有希冀的男孩不在,他要怎么撑下去?
没人能告诉他答案。
icu的门被开启又关上,世界好像在一瞬间没了声音,顾燃闭上眼睛,开始小声啜泣。
“陆淮天,这一次,换我来守护你,好不好……”
始作俑者
警方做完笔录通知由姨赶到医院的时候,天已经快要蒙蒙亮了。
这个在冰天雪地里找了他们父子半宿的女人,此刻正守在闭目输液的顾芳华身边,偷偷抹眼泪。
“我得去看看小燃那边的情况去,也不知道这俩孩子什么样了,尤其小天,我听警察说,他伤的最重……”由姨干涸得嗓子几乎只能发出气声。
“别去了。”顾芳华头靠着墙,目光呆滞,“顾燃只受了些轻微伤,小天你去了也见不到,我刚问了护士,说是已经转到icu了。”
“这,这是多大的仇啊!”由姨眼圈一红,酸涩涌上鼻腔,“况且还是他们,他们先欺负咱们家孩子的,警察跟我说是报复,之前小燃还差点就被那个叫张楚的混蛋给……”
“好了。”顾芳华烦躁极了,他勉强坐直了身体,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小天赶紧醒过来,还有……”
还有什么,顾芳华有些说不出口。
事发时张楚说的那些话不得不让他开始胡思乱想,而最后陆淮天拼死护住顾燃,更是不能用兄弟情强行解释了。
扑朔迷离的异样缠绕着他,难以启齿的疑惑恐怕没人能给他答案,思虑片刻,他一把拉住身边女人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