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劳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呼吸都有些急促。他不知道自己在为什麽生气。萨菲罗斯明明亲口说了,认为神罗不会输送兵力进来施加援助,并大概率会把酒店用炸弹一窝轰掉,而尽管如此,萨菲罗斯还是留在这里,不慌不忙地看了四天的日升月落。炸弹随时可能落下,死亡随时可能来临,而萨菲罗斯就像着魔了一般固执。
这是男人所追求的荣誉吗?既没有拯救,也没坚持。克劳德心想,男人的一举一动衬他得像个混蛋,如此优秀的人想要坦然赴死,而他却为将会消逝的性命而彷徨。
不只是他,这里所有的人都是如此,他站在地板上,脚掌下还能接收到顺着墙体传导的尖叫。
萨菲罗斯眨了眨眼睛,同时陷入了思考。他确实思虑过自己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只要他想,他就能够突破重围,但他还是遵循了神罗留下的最后一个指令。他是神罗的财産,他遵循神罗的命令是天职,他为此而生。
但为什麽?为什麽神罗的命令是他必须服从的呢?为什麽他为神罗而生?为什麽他该为神罗而活?
脑内传来熟悉的刺痛,萨菲罗斯扶着头颅,感觉一瞬有花开花落的幻象。他越是思考越是疑惑,头部传来的刺痛让他分外暴躁,而心髒的跳跃仿佛加温了血液,让他有着无法消散的暴力欲望。
克劳德被萨菲罗斯的反应打了个措手不及,也不知道是哪里踩中了萨菲罗斯的痛点,男人的表情越发兇狠,挥手间把桌子掀翻,桌面上的杂物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板上。
“萨菲罗斯,你……”克劳德尝试着抓住萨菲罗斯的手腕,很快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甩开,差点仰面摔倒。萨菲罗斯像是在雨季的洩洪大坝,此时暴躁又危险。克劳德稳住身子,小脾气也蹭得窜上来,颇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你在闹什麽脾气?”
“……”
男人肩膀颤抖了片刻,他依旧把头垂向地面,手扣住额头。克劳德霎时有点心软,也许萨菲罗斯真的和神罗有些矛盾,比如劳动纠纷什麽的,只是全都埋在心里,直到现在才爆发出来。他顶着狂风暴雨般的气场贴近萨菲罗斯,轻轻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我是说……虽然我是想去神罗工作,但每个人是不一样的。你能自己看着办,也可以选择离开神罗。”
萨菲罗斯的左胳膊缓缓擡起,一把握住克劳德的手腕,他随即把脸从阴影中扬起,微微吊起的眼尾显得他更加锋利。
“再说一遍。”
“…你也可以选择离开神罗?”
萨菲罗斯闭上眼睛,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片刻,再睁开时有些血丝。他坐直了身子眉眼低垂,脸上的如雨后空山般寂静。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声音有些沙哑,向克劳德说:“我的头还是有些疼。你应该再帮我看看。”
也许是萨菲罗斯睫毛扇动时宛如枯叶脱落,在风里东扬西蕩着着飘零,克劳德盯着他看了一会,没有计较被呼来唤去。他顺着萨菲罗斯的意思来到他的背后,轻轻把手贴在男人的两鬓。他的指尖穿过银色的发丝,在发根摩挲着,银发随着他的动作跳跃,在空气里此起彼伏。
他轻轻问着男人:“我不太明白,如果不在神罗,你想做什麽?”
克劳德的按摩也许起到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作用,萨菲罗斯感受着手指在他发间穿梭,牵连着他的神经,时轻时重地放松着头皮。
“不知道。既然你不在神罗,不如你来告诉我。”
“我?我更不知道。小时候我想成为尼德霍格的一员。但现在你告诉我了,尼德霍格只是你一个人的队伍,这个愿望从一开始就是无稽而谈。”克劳德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他事先想到的句子,只是当萨菲罗斯这样问时,他自然而然想到了他的过去。“后来到了米德加州后,我想留在警署,至少得到这份工作……”
“所以,只是为了这份工作?”
“不然呢?”
克劳德心想,这就是萨菲罗斯请他帮的忙,处处透着莫名其妙。当男人把他抵在卫生间的墙上时,克劳德并不认为自己能做什麽,他刚刚準备拒绝,萨菲罗斯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男人说自己有些精神问题,但他似乎发现了其中存在的规律,所以希望克劳德帮他定位这个关键点。
【在那个时候,告诉我离开神罗。】
萨菲罗斯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克劳德思来想去都无法领悟这有什麽意义,但新人类已经自顾自地扭头离开了。
这其实也算个简单的活,尽管克劳德不情愿,萨菲罗斯也没在等他的回複,他还是默默记在了心底,就当是还萨菲罗斯的人情了。
克劳德漫无边际地想着,手下的动作机械地继续着,把萨菲罗斯原本服帖的长发薅得有些乱翘。他的指腹扫过男人的后脑,被擦过的微凸触觉拉回注意力。
“这是什麽……痘?”克劳德有些疑惑,萨菲罗斯后脑左右各有一块小小凸出,包裹在皮肤下,不仔细抚摸一定不会发现。
萨菲罗斯伸手摸向克劳德所触的地方,沉默了很久,微不可见地笑出声来。
“原来如此……”
他压着头颅,眼睛里的迷惑烟消云散,他把住克劳德的手背移动到自己的后颈,随后脱下了上身的衣服,露出整个后背来。
“这里面看来有些扰人的东西。”他扭回头,用食指关节敲了敲自己的颅骨,像条蓄势待发的毒蛇吐着信子。“帮人帮到底吧,克劳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