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中间一句,瑞哥便想了一想,才点头道:“这却也是。”说到这里,他便有些失了兴致,端起茶盏吃了两口,就要往自己屋子里去。
谁知就有小丫头从外头跑进来,笑嘻嘻着道:“老太太也进园子里了,现与大奶奶说话、簪花儿。只怕过等会子就过来了。”
紫鹃点一点头,命人过一刻钟,就去烧水好烹茶来。
这般细致,瑞哥看在眼里,细细体味了一番,便觉出另一种滋味来,不由站在那里有些出神。紫鹃回头看见,便笑着道:“哥儿这是怎么了?”
瑞哥回了神,就叹道:“怪道圣人说,治国如烹小鲜,又有齐家治国平天下这一句。这为人做事,从细微处起,便能瞧出端倪来。可惜紫鹃姐姐你是个女子,不然,直能压倒许多男子来。”
紫鹃横了他一眼,不觉有些冷笑起来:“这有什么可惜的?从古而今,这样的事还少了不成?旁的不提,就单单这府里,哥儿瞧着怎么样?”
她向来温柔,忽得来了这么两句尖刻的,倒让瑞哥儿愣了一下。他又想了想贾府的境况,不想倒还罢了,细细琢磨一回,倒真有些别样的滋味:这贾府,可不就是阴盛阳衰,竟是女眷的才敢压倒了男子丈夫!
从贾母算起,到下面的凤姐、元春等人,论起来,也就邢夫人、王夫人、李纨似乎比不得夫婿,再添一个二姑娘贾迎春,旁的比起夫婿,比起兄弟,当真是各个都能强出几分的。
这样的局面,要依着一些个糊涂人看来,是????,出在皇室,国将不国,出在家中,家业倾颓。但瑞哥儿年纪虽小,却是个明白人,虽也隐隐觉出这兆头不好,落脚却在贾家男人不成器上: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果真在理。
暗暗喟叹一声,瑞哥心里更添了三分紧迫,面上却不显什么,反笑了笑,道:“是我说错了话。闺阁中历历有人,人之高下,不在男女之别,原在品格才干。”
正说着,外头隐隐有些笑声传来,两人便收了这话头,起身迎到外头。不过片刻功夫,就瞧见那一条蜿蜒小道里,走出一行人来,又有贾母伸手指点,与刘姥姥说话儿。
见着瑞哥儿并紫鹃,她便笑着点一点头,指与刘姥姥:“那是我的外孙子,小名儿唤作瑞哥的。他是个爱读书的,又安静,你倒没见过他。”
刘姥姥留神打量了几眼,就笑道:“这哥儿也俊,是个读书的样子。”一行说,一行走,众人已是到了屋中,紫鹃早布置妥当,黛玉便略说了两句,让众人坐下,那边香茗细点便一并捧了上来。
黛玉拿着小茶盘,亲手奉与贾母,其次王夫人、刘姥姥,至于凤姐儿等人,便都是紫鹃等人送上的。这一通施为,极为清爽有序,贾母不由笑道:“这里理了理,倒更从容了些。”
王夫人已是打量了两眼,这时也笑道:“可不是,这一通布置,既阔朗了许多,也不显空落,这几样东西一放,又清雅又文静。”
刘姥姥已是知道这是黛玉的屋子,早已留神打量了了一回,这时听着这话,便点头称赞不绝。贾母听着也只一笑,左右瞧着宝玉不在,不免问了一声。
众人忙回了缘故,正说着,外头就有小丫鬟通报,道是薛姨妈来了。
游园
贾母等听了,正要站起来,就见薛姨妈进来了,一面归坐,一面笑道:“今儿老太太好兴致,这早晚就来了。”
贾母礼让一回,瞧着黛玉又捧了茶过来,不觉微微含笑,口里应道:“我才说了,来迟了的必要罚处的,不想姨太太就来迟了。”说笑两句,她再看两眼屋子,旁的倒都合宜,只看那窗上糊着的青纱颜色旧了,便与王夫人提了两句。
凤姐忙接过话头,论起纱来,又说到自己新鲜做了棉纱被,必是好的,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便将这话头扯了出去。贾母一听也自笑了,先打趣凤姐两句什么没经过的吹捧,又讲了那软烟罗的故事。
众人都听得得趣,那边凤姐早使人取了一匹来,贾母只往她手上看了一眼,就道:“就是这个,先时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也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她糊窗子。”
说着,贾母低头吃了两口茶,方笑道:“这茶却好。”
黛玉笑道:“原是旧日凤姐姐送过来的。紫鹃说,老太太、太太素来喜欢这个,就都收着了。今儿才开了封。”贾母点一点头,笑道:“她是个有心的。你向来身子单弱了些,又有瑞哥儿这小子,年纪更小。这屋子要没个她周全张罗着,我也不放心。”
瑞哥儿原坐在黛玉下首,听得贾母提及他,便也腼腆一笑。
凤姐便笑道:“原是老太太□□的,自然是好的,不然也不肯给妹妹使了。”
众人也都一笑,凑趣说了一回闲话。
因着潇湘馆到底有些狭小,贾母又有心引刘姥姥逛一逛的,便也起身相让。那刘姥姥还十分不舍,说一回贾母的屋子宽阔敞亮,又道黛玉这里整齐好看,却到底被凤姐一带,随着离了这里去。
紫鹃见这事圆满了,心里便是一松,又见黛玉瑞哥也一并去了,便嘱咐了雪雁春纤几句,自己也跟着去了——刘姥姥二进大观园,那可是上了教科书的一幕,如今有幸亲身经历,怎能不看看?再有,贾家日后也没得几日好情景了,自己平日里忙碌忧心,这时候也该放松放松才好。
一时跟了过去,她就见贾母笑道:“他们既预备下船了,咱们就坐一回。”说着,便向紫菱洲一带过去,说之正赶上几个婆子手里捧着一色的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却是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