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对着阿藤就是一通感谢,又小跑回了崔家。
崔明端沿着街市,漫无目的走了又走。一向知晓他为人的大人,以为是陛下派了什么密旨给他,怎么忽然巡视起京城的街道来了?
他亦是路过了荀家二郎说的那家铺子,不大的店面,四四方方的一处,一左一右各排了条极长的队,有大人亦有孩童,个个探头探脑,口中不住念着:“今天人怎么这样多?不会卖完了吧?”
“他家哪日人不多?”
“我还想着晚些时候来,大家都回去预备夕食了,不想是一样的心思?”
……
那家掌柜,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远远便瞧见了崔明端,即刻抓了包东西,忙不迭过来,“大人,可是小店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小本生意,还请大人指点一二……”
崔明端瞧着乌泱泱的人群,他们身后是散发着甜香的玉茄果脯,收敛迷茫之色,只秉公道:“我不过是个外派的地方官,便是要管,也管不到京师,你们安分做生意就是。”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
那掌柜的听劝,要安分做生意,于是连手上那份东西也不送了,这是贿赂。崔大人是清官,定是要恼的。
崔明端本也是随意看看,忽而又想起那酸甜适中的玉茄果脯,离去前,脚步亦是顿了顿。
这可苦了寸步不离的人,阿藤跟着走走停停,也不明白大人今日是怎么了。
崔家六郎,是个拼命三郎。
萧鸣笙在家,一边看卢妈妈撸着芦花,一边听她说起崔家的事。
其实也没多少事,就方才那么一句话。
她昂首等了好久——然后呢?
没然后。
卢妈妈本就不是夫人身边伶俐的大丫头,连伙食也做得一般,这样的话,还是听往来送东西的崔家仆说起的。
“我们郎君——十七岁就中了探花,去翰林院都到宵禁才回,一日到头,忙得很。可是大人孝顺,回了府便向夫人请安,再晚也去……不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哪里能知郎君的辛苦?”
萧鸣笙歪着头,忍着笑听阿草绘声绘色将崔家仆的话说了一遍。
“崔大人确实——辛苦。”
世家子再出类拔萃,也是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萧鸣笙也只挤出和崔家仆一样的词,转头去看卢妈妈,只见她不声不响拆解着蒲棒,动作熟练到有些不可思议,往年也是这样去薅着芦花御寒的?
唉,旁人家的事,她是没多大兴趣知道。还不如仔细想想家里往后的日子。
阿草是直视过崔明端的人,只说大人甚是威严,有将军的一点样子。
这样没大没小的话,萧鸣笙赶忙是拦了。
他一个外男,能策马到梅花坞来问询某些事,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真叫人难以捉摸,是怕他母亲在她这儿多花了银子,还是旁的?
萧鸣笙本是帮着撸那些个芦花,但卢妈妈怎敢让她动手,借口问起了池子里的花甲,请她去看看是否活着。
院子里,高挂的日头抵了瑟瑟秋风,花甲在木盆里默默吐着沙子,放了一夜,盆里的水,眼睛是看不到多少污垢,实际已经藏了不少。
“郡主,你是不是要想吃它了?”
阿草也不知几时来的,同她一起蘑菇蹲,嘻嘻笑着,“郡主脑袋里,是不是也有一个花甲的方子?”
“……有。”
萧鸣笙多少是有些汗颜的。阿草缺了些神智,不能是大智若愚罢。
花甲,做起来也简单——家里也缺少东西,萧鸣笙就是有再多的心思,也得挑个最简单的。
木盆里的水,加了少许的盐,花甲吐出泥沙,捞出洗干净备用。
大火将锅烧热,放入切好的姜片和少许的辣椒,翻炒几下爆香,再花甲倒进去,加一点水,盖上锅盖,等着它开口就是了。
独属于海货的咸香味从盖子边缘溢出,阿草吞了吞口水,又站起来看了看,直至出锅的时候,她提醒了一句:“郡主,盐。忘了下盐。“
“它在海里长大的,再下盐就咸了。”出锅的关键,不是放盐,而是放入她在路边薅回来的好东西。
几枝绿油油的苗子,在岭南,名为金不换,多用于海鲜的烹饪。吃海鲜,永远可以相信沿海人民的智慧。
这一大丛绿油油的在路边,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掐了些回来,洗干净,放进去一同翻炒,这道清炒花甲便能出锅了。
“你来尝一个?”萧鸣笙挑了一个放在盘子里,先找好了说辞,“我脑子里的方子是说不用放盐的,你试试咸淡。”
试菜,阿草是听的。她在西北长大,从未吃过海贝,像个小孩子一样拿着瞧了瞧。
午食,萧鸣笙还是一碗白粥和酱菜。今日多了一碟子花甲。
卢妈妈见状,是往炉灶看了又看,“这贝……”
“花甲。”
阿草口中还留着花甲的鲜味,眼睛亮晶晶,“郡主说,这海贝,叫花甲。”
卢妈妈又是一叹,这贝叫什么都好,只是郡主怎么没拿去煮粥,一股脑炒出来……像是给众人吃的样子,他们怎好日日吃这些好东西?
又是好一番推脱,众人才落座。萧鸣笙先吃了几口清粥垫垫肚子,夹了个花甲,稍稍一抿,就将贝肉吸了进去,滑嫩鲜甜,配着金不换的香气,是独特的岭南风味。
“你们也吃……我一人,总不能将它们全吃了吧?”
多番劝说下,大家才开始动筷,阿草吃得极欢,就连顽固的贝柱也要用另一半的壳剜下来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