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量矮小的男人步伐此刻迈得又大又快,脚步声如鼓点般急促的将人送到城隍庙去。
再次躺在干草堆上时,贾卓霖的目光终于闪过怨气,他吃力地说道:“我是活不成了,你且算了吧。”说罢又紧闭上双眼,不再看苦根。
苦根眼泪鼻涕一起流得满脸都是,颤着声音说道:“贾富贵,贾富贵,我就叫贾富贵如何?”他伸手摇着躺在草席上的人,又问一遍,“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
贾卓霖此刻意识虚无,他挣扎着回过神,额角汗涔涔地苦笑道:“贾富贵,‘假’富贵,这名字不好,你跟我姓也不好。”
苦根挖出泥巴里的瓦罐里,握着铜钱的手扭来绞去,像是下定了决心,他朝贾卓霖道:“你等着,我去找医馆。”
“罢了,那几个铜板你还是留着吃饭吧,何必救我这条烂命。”贾卓霖说罢像是没了生息动也不动。
苦根蓦地打断他的话,“你且等等我,让我去试一试。”他说完狠了狠心,掖好被子,便急匆匆往外走去。
草席裹尸
贾卓霖眼皮颤了颤,鼻尖传来丝丝缕缕的浓烈苦味儿。身侧有一人正拿着缺口的蒲扇轻轻扇着临时搭建的小土灶,熬药的瓦罐冒着腾腾热气,“咕噜咕噜”的声音传进贾卓霖耳朵里。
那人听见身后的动静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又继续回身看了眼瓦罐咕叽道:“差不多了。”她往罐柄上盖上一小块粗布,黑色的药汁缓缓倒进碗里。
“给,自己起来喝掉。”贾卓霖离近了才发现熬药的是个年纪比他小上两岁的女孩子。女孩神色疲惫,伸出抬着药碗的手,目不转睛的盯住他,大有一副你不接药我就不放下的气势。
空气凝涩间,贾富贵冲了进来。他一下扑在两人面前,哀声哭喊道:“哎呦,好弟弟你可醒了。”说罢两行泪水又开始淌在脸上。
贾卓霖不自然地咳了咳,只得连忙伸手拍了拍贾富贵的肩膀安抚他。那贾富贵一下收回眼泪,抬起袖口擦干净泪水,扶起贾卓霖,忙说道:“这是赵姑娘,昨天正巧碰到她在街上行医,二话不说就来救命来了。”
说罢,又转头颇为谄媚的朝着女子笑道:“赵姑娘是天大的好人”
贾富贵说话间,贾卓霖只是木然地盯着地面,目光空洞呆滞,脸上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之情。
他开口冷冷打断贾富贵的话头,“何必救我,就这样让我死掉不好吗?”
贾富贵神情一滞,登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这时一直安静坐在身侧的人却突然发起了脾气。
她怒声说道:“想死便去死吧,我最见不得你们这种人,想死就不要喝我的药,免得白白浪费了!”
“哐当”一声,她将药碗重重往贾卓霖身侧一掷,满脸恼怒地开始收拾药箱子。
贾富贵连忙拉住她,“青鹊姑娘,青鹊姑娘,你不要和我兄弟见识,他,他他烧糊涂了。”
赵青鹊收拾东西往外走去,贾富贵连忙道:“青鹊姑娘可一定还要来啊!我兄弟伤得重的很吶。”她回身看向两人,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会再来的,你且叫他吃药。城里起疫病,我得去看看。”她说罢顿了顿又继续道:“你若是不吃药我就不来了,我只救那些想活命的。”
见她双眼灼灼看向自己,贾卓霖终于端起了药碗,一点点咽进去苦涩的药汁。喝完抬头便望见赵青鹊的嘴角露出了轻松的笑意,她朝两人挥了挥手,踩着草鞋急匆匆跑了。
贾卓霖望着赵青鹊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贾富贵瞧见了伸出手拍了拍,“诶,别看啦,人家姑娘都走了”,他性子直白,用肩膀抵了抵贾卓霖满脸的戏谑。
贾卓霖回过神,不回他只问道:“你方才说城里出疫病,是怎么回事?”
贾富贵敛起笑意,神情颇为严肃。“这瘟病传得快得很,咱们这段时间就莫要进城里晃啦。”
“那个赵姑娘呢?”贾卓霖双眉紧蹙,语气担忧。贾富贵倒掉瓦罐里的药渣子,回头说道:“赵姑娘是就是专门治病救人的,恰好路过青州,便留了下来,你莫要担心就是。”
说话的声音渐渐消失,眼前的人迅速变换着,沈澈右手结印,双指并拢划过两眼,眉心红光一闪。谢棠凝眸细细看着她,出声道:“你是如何习得这通灵的术法的。”
沈澈手上动作不停,幽幽瞥了谢棠一眼回道:“这可是我老本行,那槐妖由人所变,人死都会有未完成的夙愿,只要知道他在乎什么,我们就能找到他。”
谢棠扭过头,看向面前迅速回闪的三人。他看见贾卓霖看向赵青鹊时脸上浮起的羞涩之情,不由满腹狐疑。人为什么会脸红,他不清楚也不懂,当然他自认为自己也不需要懂。
赵青鹊给贾卓霖上药,贾卓霖痛得满头大汗声音都颤了,也只轻声细语地朝她说:“青鹊你轻点吧,轻点吧,就像你对其他人那样轻点吧,再这么用力我可就要痛死啦。”
“痛死你好啊。”赵青鹊一面狠狠地说,一面又不由自主的小了手劲。
青州城瘟疫肆虐,赵青鹊为了采药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爬上悬崖峭壁,穿烂了一双又一双的草鞋。贾卓霖看在眼里,病还没好就开始给她打下手,两人之间虽话不多却极为默契。
终于,随着青州城最后一个病人转危为安,从赵青鹊的草堂搬了出去,她如释重负,看着一旁煎药的贾卓霖笑出了声。
正在挥扇子的贾卓霖看见她一直紧皱的眉头此刻终于舒展开来。两人在阳光底下看着对方灰头土脸的滑稽模样不由大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