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会突然觉得疼——想必是朱云礼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吧。可是他忙着要把那句话说出来,居然又把手上的疼忽略掉了。
朱云翼抬起眼睛看他,也是一愣:“刘公公,还不快给皇上包扎!”刘鹤急得团团转,“这里哪有药和绷带……”
朱云翼叹口气把朱云礼抱起放在软榻上,随手扯条毯子过来盖住他。然后拿过桌上的茶壶,用手探一探冷热,抬头向朱爽:“皇上,请让臣先给皇上洗洗伤口吧。”
刘鹤要拦:“这……”
朱爽已经伸出手去。太医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到,他现在却已经忍不住那疼了。朱云礼咬伤的地方正好在他的拇指根处,渗出的血流得他满手都是。朱云翼握住他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把茶水倒上去。那茶水已经放了许久,只剩一点余温,淋在伤口上正好。朱云翼边给他洗手上的血边说:“这种茶叶有安神镇痛之奇效——待会儿臣再给皇上上些药就好了。”
朱爽果然觉得手上一阵麻麻的,伤口也没那么疼了。洗干净了之后,那伤口就显露出来——果然是整整齐齐的一两排牙印。朱爽暗中叹息——脚底板为你给磨破了,眼睛几乎给你打瞎了,手还给你咬出血来了……若是我再坚持下去,是不是要把小命都折腾掉?
朱爽委屈之至。
朱云翼放开他的手在随身带的一只小皮囊中翻找,朱爽抬手闻一闻,忽然有些疑惑:“九叔,这种茶叶……是皇宫里常备的么?怎么朕从来都没喝过?”
朱云翼翻出一只一寸见方的八角铜盒来,掀了盒盖,从里面挑出少许药粉撒在朱爽的伤口上,假装不经意道:“宫里的茶叶种类繁多,臣这辈子恐怕都没喝全呢。”朱爽暗想这大概是为了给朱云礼镇痛凝神用的,可惜治标不治本……正想着,朱云翼“嗤啦”一声从自己的袖口撕了一圈布条下来,缠在朱爽手上那圈牙印上。他早年从军,处理伤口娴熟得很,朱爽生平头一回得他这么温柔地对待,一阵鼻酸:“有劳三叔了。”
那杏黄色的绸带扎在手上,居然十分漂亮。
朱云翼叹息:“唉,小九也真是不知轻重——等他醒了,皇上该怎么罚还得怎么罚。这般纵容下去,怎么了得。”
说话间,又翻了个清热去火的药膏出来抹在朱爽的左眼上。
心里想的却是,看来真得找个机会带朱云礼离开京城了。再这样呆下去,迟早要出事。
朱爽本想说“算了反正是朕用强在先”,转念一想——这样说不就承认了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觊觎朱云礼?于是微微一笑:“来日方长,朕还是多多习惯的好。大不了学学三叔,每日把灵丹妙药带在身边——”
要打也好,要咬也好,朕认了,但是决不能放手!
朱云翼哑口无言。他没想到朱爽竟然会这样执着。
朱爽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微笑着,肿得发黑的眼睛令他的脸显得非常的可怖。然而他的嘴角却一直是翘着的,脸上的表情诡异非常。
朱云翼忽然一阵心疼。
朱爽又说:“何况,朕也在勤学武艺,以后九叔能不能打得过朕还是未知数呢。”言下之意,是他决心要和朱云礼一起过日子了。朱云翼没有说话,转身去拍了拍朱云礼的脸:“小九?小九?”
那种忽然涌上来的,对朱爽难以言说的感觉令他感到不安。他想找点事情做甩脱这种感觉。
朱云礼紧闭两眼,继续装死。朱爽道:“三叔,九叔病成这样,三天两头晕倒,恐怕真的是病得不轻——”
朱云礼闭着眼暗骂:要不是有你这胖子整天胡来,又是示爱又是强吻——本王用得着那么狼狈么?!
朱云翼道:“小九的病,臣心里有数,不劳皇上挂怀。”他的口气忽然变得生硬了许多,朱爽听在耳里,感觉就像是朱云翼在怪他害朱云礼生病。
但其实不是。朱云翼只是在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感觉而惶恐。这些年来他对朱爽并没有太多的好感;就算这些天朱爽的努力让他有了些小小的改观,但是决还没有到要为他……为他心疼的程度。
朱云翼看他黑着眼睛在那里傻笑,就想起当年的自己——固执地认为只要肯努力,天下什么东西不能到手?结果四处碰壁,伤痕累累……直到后来在边关熬了几年,才磨出现在这样冷静谨慎的性子。
但是在他心底,他还是会默默欣赏那些百折不回的年轻人。
他没有想到的是,朱爽居然会变成其中之一——而且是因为对朱云礼那死缠滥打的态度!要知道,朱爽刚刚还在把朱云礼按在墙上强吻他!
内心的矛盾太过激烈。朱云翼抓着朱云礼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朱爽当然想不到这些。他只是觉得朱云翼要怪他也没什么不对。如果当年下毒的真的是太后,那么太后当然是为了稳固朱爽的地位而下毒……
所有人都是有理由的,结果却要他承担一切。
愧疚涌上心头。他下决心要调查清楚这件事——至少要把朱云礼身上的毒解开。他起身道:“三叔,这件事,朕管定了。”说完就走。脚底的伤口还在疼,他几乎是一蹦一跳地出了景阳宫。他的随从也跟着流水一般退走了,景阳宫忽然安静下来。朱云翼一时心乱如麻。
朱爽现在倒是甩甩衣袖走了,可是以后他们还是免不了要天天见面的。他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对朱爽?循着自己的本心辅助他?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无论怎样,他的日子都不会好过。
朱云礼一直竖着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听到他们一走,当即跳起来:“三哥!快去怀柔馆!我猜行刺的一定是奚国那个姓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