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曾有求而不得,作茧自缚的时候吗?
梅长苏说不清自己此刻是震惊更多还是愤怒更多,他只觉得胸腔里一团火焰在燃烧,一向淡薄随意的眼睛染上了一层雾气。
萧景琰就站在他面前,还是那副清冷庄重的模样,没有一丝执念入魔的戾气,反而看上去温柔闲适,满满都是完成心愿的轻松感。
他叹了口气接过梅长苏手中的册子,手指在自己名字上一划,一道细细的缚仙索从书册里钻出缠绕上了他的手指,慢慢钻进了身体里。萧景琰也毫不在意,将书册往袖中一收,手臂微微抬了起来。
他好像有些犹豫,最后只伸出手在梅长苏头上拍了拍,就好像这数日来每个早晨亲昵地叫梅长苏醒来一样:“这是我自己从前做下的事情,有因必有果。”
“之所以未曾告诉你,只是因为……我想在你身边多呆久一点。”他看着梅长苏紧皱的眉,忍不住下意识地想去替他抹平,手伸到一半又顿住了。
他带着笑,带着调侃,又有些认真地说:“真的不亲亲我吗?我说过,只要你亲亲我,我就告诉你从前的事情。”
梅长苏别过脸去,他手指握紧了又松开,整个人都仿佛绷成了一张弓弦。
萧景琰等了许久,终于慢慢垂下了眼睛,往后退开一步,身侧流金的法阵升起,有光芒缓缓流动,那根钻进他身体里的缚仙索在周身游动,十分的醒目,他闭上眼睛:“我已束手就擒,接下里的事神界会自行接管,你可以回鬼界复命了,长苏。”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低声道:“我可能不能在你的追求者后排队了……真是可惜。”
这句话极轻,明明像是玩笑,却让人觉得伤感到了骨子里。
梅长苏红着眼睛抬起头来,广袖流云的天君身影在神界特殊的传送法阵里慢慢消失。他们之间隔了一层触碰不到的灵力隔阂,梅长苏突然觉得,此去一别,自己再也见不到这个一本正经说胡话的神族了。
他觉得自己愤怒到了极点,指间墨色的灵力翻飞,几乎控制不住,青色的袍角下腾起洇墨点金的流云,鬼仙眼中流光一闪,手指飞速掐了个法诀,向着六界之外睡得正熟的朱雀妖王低声怒吼道:
“蔺晨,我要去一趟神界。”
神界,梅长苏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他刚刚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
他也曾追问过蔺晨,譬如自己从何而来,为何会苏醒在神族诞生的御磬梦华潭中,鬼仙这样一个半鬼半仙的东西,又到底身属何物。
蔺晨被他问的烦了只能捂着耳朵逃回了妖界,临走好不生气地回了一句:我是顺手捞了你一把,哪里知道你从前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事情。
梅长苏总不能跑去妖界找他,他天性淡薄,之所以追问不过也就是对从前一片空白的好奇,既然无人愿意告诉他,他也就将这些事抛诸脑后,好好做他六界中最逍遥自在的鬼仙。
何况潜意识里他总觉得,曾经的事情还是忘了比较好。
再次回到这个他睁开眼睛的地方,羽若流火却偏偏喜欢穿白衣的朱雀鸟还是一如既往地讨人厌,东夷西泽交织的神灵气息萦绕周身吞吐缠绵,好像还是他刚睁开眼的那时候。
事到如今梅长苏反而犹豫了,驻足在御磬梦华潭的边上,清澈的潭水映着神界天边倏忽变化的流云,他禁不住问了一句:“倘若我回想起从前的事情,后悔了呢?”
他虽然懒怠淡薄,但是天性聪敏。略略一想便知道萧景琰的事情必然跟从前的自己有关,可说不清为什么,梅长苏对于想起前尘又好像很抗拒,似乎有什么人拼命告诫过自己:不要回头看过去。
蔺晨捏着鼻子等在一边,他是妖族,跟神界向来不对付,听到梅长苏的话朝天翻了个白眼:“你若是真担心后悔,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青衣的鬼仙叹口气:“也是。”他有些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双手,墨色的灵力在指间翻卷,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淡金色的、属于神族的气息。
梅长苏往前跨了一步,将自己沉入了微温的潭水中。
他青色的身影渐渐湮没在流光溢彩的水波中,这里是他重生的地方,自然也只有这里能给他答案。
慢慢幻化出原形的朱雀鸟展开赤红色的羽翼,将这一方幽潭包裹在内,他望着天慢慢吐出一口气,说不清是感伤还是期待。
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从未后悔过。
只是再见之时,不知你是鬼仙梅长苏,还是从前的阆风天君呢?
ooc到天边,高度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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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蔺晨问梅长苏,在御磬梦华潭里看到了什么。
彼时阆风君正躺在琉璃镶金的屋顶上,一口一个金鹭果,吃的蔺晨一阵肉疼。
梅长苏双目放空往妖界的上空转了一圈:“一个故事。”
一个很久远的故事,梅长苏在潭水里浮浮沉沉,走马观花般,走完了一个人的一生。
故事里萧景琰还不是现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天君,他是东夷神族里尚未历劫的普通神族,整日不做正事也不忙着讨好天帝,巴不得晚些轮到他历劫,好有更多的时间跟他那个麒麟族的好伙伴多厮混会。
那时候梅长苏也还不是梅长苏,他叫林殊,是麒麟族的少主,名列天君的神兽。
神界的岁月悠长又单调,少年郎欢欢喜喜跑过了东夷,走过了西泽,成日在天边翻滚的雷云上躺着睡觉。有时候睡熟了萧景琰会揪着好友尚未完全退形的尾巴,或是林殊一觉睡醒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化成了原型,萧景琰正趴在自己的独角上酣然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