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晨放下心来哎哟应了一声,他拎着梅长苏从池子里出来,背载着他绕神界边缘偷偷摸摸又溜出去,冷不防听到这个一向不着调的人轻声说了句:
“多谢。”
这句话可真是吓得他差点没飞歪了,被梅长苏一手揪掉半根毛,蔺晨哎哟哟唤了两声,还是呲牙咧嘴道:“那么现在,你还是做梅长苏了?”
梅长苏感叹一声,顺着蔺晨的背滑到地面上,一手推开鬼界的门:“我早就跟你说过,林殊这个名字让麒麟族蒙羞,不要也罢。”
说罢他冲着目瞪口呆的鬼界尊主一伸手,气若洪钟:“鬼老大,咱们六百年前的账还没算呢。”
后来发生的事情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要说梅长苏跟鬼界的牵扯也不是一天两天,还得追溯到他还作为麒麟在东夷闲逛的时候。
那时候鬼界事情多且杂,林殊跟鬼界上任尊者有些交情,帮了继任者许多忙,现任鬼君对他感恩戴德,以至于后来林殊自己跳了轮回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想林殊逆天改命把事情闹大了,鬼君眼睁睁看他被削去神格不得善终也没办法,这么些年的确也总对梅长苏心怀愧疚。
梅长苏就是料准了这一点,揪着鬼君的脖子满脸笑意:“我问你,上头对留夷天君的处置是什么?”
鬼君闻言脸皮一抽,他是知道当年留夷天君跟阆风君那些过往的,心知梅长苏既然找上门来了那肯定是瞒不住。只能苦着脸道:“留夷天君自投罗网,上面说是看在天君的情面上抽神骨灭神格,魂魄……任其生灭。”
他将后半句话咽在嘴里,所谓任其生灭,一个离散了神格和躯体的魂魄,等同于烟消云散。
还不如当初对林殊的处置。
梅长苏从嗓子里冷哼了一身,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多废话的时候,把鬼君身子往前一拉,笑容里已经带了戾气:“帮我个忙,送我去斩仙台如何?”
这不合规矩,行刑时时不容许旁人进入的,不过鬼君一声长叹,到底还是把法阵开了出来。
算是自己欠这对祖宗的。
斩仙台,斩的自然是神仙。
萧景琰是天君身份,从来没有来过这样处置罪神的地方,膝盖磕在台阶上时禁不住双眉微皱,有一丝奇妙的满足感。
这就像一个轮回。让梅长苏受刑被发配至寒荒独自呆了四百年是他最后悔的事情,每每想到便心如刀绞,如今走上这座曾经他走过的路,竟然好像能体会到他当时的心情。
未曾后悔……只觉遗憾。
遗憾未能早些去见他,早些告诉他自己的心意。
萧景琰慢慢低下头,他感到一阵寒凉贴近了后脊,然后如同千万巨石沉入骨髓,沉重地让他猛地趴在了地上。
那是神骨被抽走的感觉。
他感到自己身体的骨头在一根根被剥离开,疼痛浸到了深处,无处逃避也无处遏制,只有血肉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整个人倒在地上痉挛。
狼狈至此。
萧景琰猛地咬了一口舌尖,却觉得这点痛觉已经感觉不到了。
他贴着地面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好像觉得有个青色的身影由远至近而来,他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却在下一刻疼痛剧烈地发出一声嘶吼。
他觉得什么都看不见了。
梅长苏自己是上过斩仙台的人,走的轻车熟路,还未等蔺晨反应过来已经前脚跨了进去,彼时金光肃穆刀斧在侧,梅长苏三步并作两步跨到跪伏在地上的萧景琰身边,双拳紧握,身体忍不住发抖。
四周的守卫往前跨了一步,梅长苏冷冷瞥了他们一眼,浑身上下戾气席卷,第一次露出了本应属于鬼魅的阴气。
“判下来的处置完了,本君还不能把他带走么?”
守卫面面相觑,按判书这位天君的刑罚已经完了,可是从未有过让人把魂魄从斩仙台带走的先例,他们竟不知如何应答。
鬼仙手上幻化出墨色的玉笛,双眼寒光乍现,他弯下腰将萧景琰搂在怀里,轻轻瞥了其他人一眼。
这眼神满是煞气,让人毫不怀疑他会真正出手。
梅长苏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缓了呼吸,往萧景琰脸上亲了一亲。
“我来救你啦。”
昏迷的神君慢慢睁开眼,他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浓浓的担忧,眼看眉头皱起来要说话,梅长苏却一把揽着他低声道:“我数一二三,咱们就私奔去。”
他语气轻柔,好像真的只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轻声道:
“一。”
那时候我站在斩仙台上,最后悔的就是未曾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二。”
后来我就后悔,应该更早一点,在我们都还好好活着的时候就发现,我很喜欢你。
“三。”
不过现在我觉得,任何时候说都不迟,都是为时未晚。
他抱着萧景琰,在他唇上飞快地亲了一下:“我喜欢你。”
赤色的朱雀鸟自天边滑翔而来,拉起梅长苏如风般掠过,直直向着神界边缘而去。
萧景琰唇色苍白到了极点,他神骨已经被抽出,唯独魂魄尚存,整个人疲惫地说不出话,还是执着地握着梅长苏的衣角:“放我回去……!你疯了!”
梅长苏不理他,眼角生光眉目骄傲,自顾自手上捏了个法阵,回头对着萧景琰叹口气,将他抱紧了。
“你素来就是这样不懂变通的,以为还是我们当年年纪轻拿天规法条没办法么?就不会动动脑子,非要用自己的命去换?”
说罢鬼仙轻声道了句:“抱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