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殷也僵硬回瞭一礼,道:“太子殿下安好。”
转即又吩咐:“阿眉,你叫大傢都退下,我与太子殿下单独说话。”
身旁人都屏退瞭,裴晗上前瞭一步,堵住瞭薑殷去路,占满瞭她视线。
“你终于肯见我瞭,”他声音很轻,“这些日子过得好麽?”
“托你父皇的福,前两日送贺礼的差点踏破我薑府门槛,”薑殷阴阳道,“真是谢他封的好爵位啊。”
裴晗自然也知道他父亲封这二字的真实用意,垂目道:“你不喜欢,不用也罢。将军、神女,你倒也不愁没有其他体面的身份。”
女子封侯,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宁王攻入阙京前少不瞭薑殷相助,如今荣登大宝,自然又看不过她一介女流忝居高位。然而他又必然要大封功臣,倘若越过薑殷未免惹人闲言碎语,于是拟瞭这麽二字,实则是暗地裡恶心薑殷。
薑殷冷笑一声:“将军?我不是行伍出身,又何时英武过?下一步,大约就是赶我回西凉做我的地头蛇去瞭吧?”
裴晗意味不明道:“你若不想走,谁敢逼你。”
薑殷从前以为自己恨极瞭阙京风景,这裡的一草一木无不引她反胃。然而如今一想起凉州情景,隻觉得那裡更令人窒息,反贪恋起童年风致来。
可她怎麽会在裴晗眼前承认自己舍不得走?
她冷道:“我哪裡不想走?阙京没什麽我留恋的。其实那日营帐一别,咱们还真没再好好说过话,我索性把话说开瞭。那日是我冲动,我如今也想明白瞭,此生我再不愿同你有任何纠缠……先前的事,你一并忘瞭吧。”
这话音落地,裴晗难耐地吞咽瞭一下,仿佛按压住某种情绪,继而平静道:“好。”
“我知道你恨我。”他轻道,眉眼间似有万水千山,湿漉漉教人看不清。
薑殷仿佛觉得并不是第一遭听他说这句话,然而似乎又真真切切是第一遭,头脑有些混乱,心裡莫名刺痛,迫切想要换个话题。
“从前的事不必说瞭。我先前说过若事成,咱们的事一笔勾销,自然不会食言。至于旁的……我既不爱你,自然也是不恨的。”
大约是薑殷眼花,裴晗稳稳立著,仿佛倒像是晃瞭一晃,然而随即他便垂眸应声,大约也是明白的。
薑殷将想说的话说完瞭,舒瞭口气,觉著胸中痛快不少,可以说正事,于是退瞭两步道:“我今日见你,也是有另一桩事想问。淳定皇帝的太子裴暄,听闻还关押在大牢中,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呢?”
算来,裴暄还是她薑殷的未婚夫君。
裴晗道:“这件事我不知道,他并未同我提到过。你要做什麽?”
薑殷白瞭他一眼:“不打算怎麽。你父皇这皇位、他这条命,我如今也是不感兴趣瞭,我做什麽都不会危及朝纲稳定,你放一百个心就是。”
“我不是担心这个。”裴晗又问瞭一次,“我不会阻拦你的,你信我,告诉我好吗?不要再一意孤行,最后反伤瞭自己。”
他漂亮的脸皱缩瞭些许,像是西子捧心,瞧著让人心动。
薑殷没留神,牙关一松,竟然真的和盘托出瞭。
“我要劫狱,把他送上亭山。裴涣虽登瞭皇位,却难保日后不出乱子,淳定皇帝的嫡长子在手中,我多一重后路,”她声音并神色一般泠冽,“裴潇我是一定要杀的。”
私留祸根,一步走错便又是天下大乱,更不用说劫狱的万般险阻艰难。咸熹本来就不喜欢薑殷,倘若她私自劫走裴暄被发现,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裴晗的脸色肉眼可见白瞭,良久才说出一句:“……你疯瞭。”
前朝馀孽
薑殷拧眉直视他双目,冷笑反问:“我疯瞭?”
“是。我从醒来那一刻我就疯瞭,从前世全傢死绝的时候就疯瞭!你不知道从前在晋王手裡我过的是什麽日子。这一次我再也不会将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境地!”
裴晗眉眼间情绪涌动:“我知道,阿殷。这万般前尘往事我通通都清楚。我说过,我会替你杀瞭宁王洩愤,我说到做到。隻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已是皇帝,你给我一点时间……”
薑殷不解,就事论事地驳他:“他是你父亲,你当真会做这大逆不道、违背人伦纲常的事麽?若来日你后悔,我如何自处。”
“且莫论我年幼时他是如何折磨我的,我也死过一次。该还的情分我早还干净瞭,”裴晗道,“说到底,我隻欠你,阿殷。”
“随你吧,”薑殷忽然觉得有些厌倦,“我早说过咱们两清。其实死过一次的好处就是,我明白谁都是靠不住的。我不再信你瞭,裴晗。”
裴晗似乎想说什麽,临瞭瞭却什麽都没说出来,他呼出一口气,颇有些难过的意味。
薑殷预备著送客,道:“太子殿下还有什麽要说的吗?”
裴晗方才已经沉默良久,此刻语气滞涩,缓缓问道:“你预备哪日去呢?”
不用问,薑殷也知道他指的是劫裴暄一事。
“皇上传我五日后入宫,到时候也不必折返瞭,一路往牢裡走一遭。”薑殷道。
她这时候后知后觉想起裴晗是主动来找她的,却从始至终是她在提要求,并没听见裴晗要问什麽,或是求什麽。
于是她又一次问道:“你大老远来一趟,到底是要什麽?”
裴晗敛眉道:“我想说的已不必说瞭。另外,五日后你见完父皇在北贞门等我一阵,我有样东西交给你,届时你再去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