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女子,伤口又在背部,实在不方便,军医为薑殷上药时隻有柔勉陪在身侧,柔勉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眼泪都掉瞭一箩筐。
军中条件短缺,军医最后缝出长长一道难看的伤口,像蜈蚣爬在薑殷背上,
薑殷自己顾著疼还要安抚柔勉,实在是有些力不可支。她唯一的期望便放在瞭等著裴晗的任务上,隻是等到瞭傍晚也没有消息。
倘若晋王死,消息也该传出来瞭,时间每过一刻对于薑殷的神智都是一种煎熬。
她心裡预料著最坏的情况,今日突袭失利或许源于预判失误,可倘若裴晗那裡也出瞭事,便必然是有人走漏瞭消息。
薑殷并非刚愎自用的人,她最初有这个胆气像裴晗提出这个计策,便是因为有十足的把握。
可惜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
她缓缓思量著,感觉有根钢筋在脑子裡搅动一般生疼,背后伤口失血过多,她急需一场好觉。
“姐姐休息吧,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说,军中有尉迟将军看著呢。”柔勉的声音带著哭腔。
薑殷的头已经很疼,也实在是疲劳至极瞭,终于在麻药的作用下缓缓睡去。
她再度醒转时是被一片嘈杂闹醒的,眼前模模糊糊闪过攒动的人影,她轻声叫柔勉,谁知她竟然没在。
过瞭片刻来陪她的竟然是乙二。
“神女醒瞭!”她回头去叫人,“快传医师!”
“你怎麽会在这儿?”薑殷发觉自己的声线已经沙哑得不似自己的声音瞭。
乙二的面容罕见抽搐瞭下。
“出什麽事瞭?直接说。”
乙二沉吟半晌,终于伏到薑殷耳侧轻声道:“神女听瞭可千万别伤心。昨日祭典,晋王不知从何处知晓的神女不在唤灵山上,强硬地派人揭瞭阿眉姑娘面纱,我们极力阻拦瞭,可……”
她眉头重重皱瞭起来,显出不忍之色:“阿眉姑娘被发现不是您,为瞭掩护您的所在不连累他人,便说是她私自冒名顶替,当场……被处死瞭。”
薑殷觉得仿佛有一瞬间的耳鸣,乙二说出的话在她耳中无法连成整句,她忽然觉得是不是自己语言系统混乱,听不懂蛮语瞭。
耳鸣声如同涌动潮浪发出汩汩的轰鸣,她眼前显出重重幻影,在一切的尽头终于传来几声极为遥远的呼唤。
“神女,您节哀罢,”乙二拧眉,泫然欲泣,“您宽宽心,好歹太子殿下没事,晋王殿下不知从哪裡得知瞭我们的全部计划,几乎是请君入瓮,太子殿下未来得及出手便看出不对吩咐撤退,饶是如此也是几乎送瞭半条命才回来。”
“他还好麽?”薑殷用尽全身力气才说出这句话。
“太子殿下还好,不过是皮肉伤。神女,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是找出奸细啊!”乙二动容道。
薑殷点瞭点头,道:“是。”
她满腔怒火,耳边仍旧嗡鸣著。然而怒气还来不及发作出来,泪水却先一步喷涌而出。
她想起阿眉前世在她最灰暗的岁月时时相伴、逗她开心;在临雀阁救她出囹圄,想起她青涩地喊她姐姐,求她带自己一并来;想起她葡萄似的眼珠,柔软的轮廓,想起她陪自己那样久,她还那样年轻。
若她没有一时心软带上阿眉……若她没有为瞭自己的野心和仇恨答允阿眉去行这危险之计……
她心如刀绞,痛彻骨髓,手捂住下半张脸,泪水断瞭线,终于发出一声窒息般的抽噎。
如坠冰窟
时间过得很慢,对于看著薑殷发怒的乙二来说更加。
之间薑殷脸色煞白,额前青筋暴起,哭得一点也不梨花带雨,朦胧泪眼裡有的是要将始作俑者剥皮抽筋的恨意。
薑殷终于缓过来后收瞭泪,仿佛感受不到后背疼痛一般起身披上瞭外袍。
像她这样克制瞭自己太久的人的泪水往往更为稀有,每次流泪后也都仿佛给自己的脆弱硬生生剥下去一层皮肉。
此刻薑殷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可怖来形容瞭,乙二颤抖著声音试探地唤瞭一声:“神女……”
阿眉的死唤起瞭薑殷记忆裡最灰暗的一段,她又想起前世柔勉的结局。她仿佛又想起前世失去她时的感觉。
明明这一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瞭,明明她有能力保住她瞭……为什麽会这样。
薑殷看瞭乙二一眼,声音如坠冰窟:“有谁知道阿眉替我回大宁宫这件事的,所有跟著的人,全部带到我帐中来。”
乙二跪地答:“是。可神女还要去哪裡?”
薑殷回首冷道:“做好你的事,管那麽多做什麽?”
她神色冷淡,知晓她计划和阿眉去向的人裡乙二也算一个,她不能不警惕。
薑殷知道乙二多半是无辜的,她没有背叛她的理由,且红衣箴女都是对著无限天立过死誓忠于永宁神的,不会做此等事。
然而她总得多一个心眼,谁知道她们见薑殷这些年一心为瞭大齐做事会不会生出二心?受瞭晋王的挑拨会不会以为她并非真正的神女?
薑殷快步往裴晗帐中走去,背后的伤口在动作下崩开。
白色的外袍瞬间被鲜血浸透,她后背仿佛生出一对血色的翅膀,然而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样。
知晓她真实计划的人隻有裴晗和跟随他的几位勇士,她必须找裴晗问个清楚。理智告诉她要冷静,然而她却不受控制地去想,这是裴晗的阴谋麽?
他父亲疑他,派他与晋王一战终究是为瞭削弱他的力量,她的计划对他而言并无害处,他没有这麽做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