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闻大人卜筮极准,可能为我们卜上一卦?”郑得利问。
在来凤麟船前,“骡子”曾与他们说过如意卫即便是在怪才频出的仙山卫中,也是独有千秋的一位,不仅掌一手弦无虚的箭术,卜筮也极准,从不落空。郑得利仍在惦记着爹在临行时同他说的话语,说他往后会“轰轰烈烈而亡”,他着实好奇此话是何意,不由得想向如意卫求卜。
如意卫点头:“诸位破浪乘风而来,甚是不易。既是有缘,老身会尽力答应诸位。”
她吩咐那小僮入舱室,摆开台案,又请郑得利焚香启请,取来五十枚蓍草。如意卫口中念咒:“谨请五山诸神,上启日月五星、廿八宿,请为决之。”其后挂扐归奇,动作轻灵,手指翻飞,又取来龟甲烧卜,最后她与郑得利道:“筮与龟皆卜得木兆,水来支应。因水生木,木应受束。郑公子本应久留于一地的,而今远行,便是有大凶之征,遭血光灾戾。”
这话与爹说的相差无几,郑得利瞠目结舌。他愣神半晌,又搡搡方惊愚,道:“说得倒挺准的,我爹在家中同我卜过几回,卦象倒真一样。惊愚,你来试试。”
如意卫微笑:“一日只可卜一事,而诸位在瀛洲逗留的时日不长,可卜之事不多,殿下可要想准了。”
方惊愚心里犹疑,可见郑得利甚是吃惊的模样,看来方才的卦象倒是说中了其心事,看来如意卫真有些灵验本事。他而今倒不关切自己的前程,心中只有一个困惑。
但当他开口欲问之时,如意卫忽道:“殿下想卜的,莫非是令兄一事?”
方惊愚一颤。他虽未开口,但心思竟已被看穿。如意卫真有能通神的本事么?他点了点头:“是。”
如意卫却未低头排弄蓍草,而是蔼然微笑着,可她的话语却令方惊愚顷刻间如坠冰窟:
“令兄方悯圣已死,老身劝殿下节哀。”
第55章埋骨藏名
兄长已死?
一时间,方惊愚头脑一昏,如遭晴天霹雳。他沉默半晌,着急忙慌地辩道:“可、可是……”
如意卫依然慈眉善目,笑若春风:“殿下难道在八年前不曾见到方悯圣的尸么?”
一时间,方惊愚魂不守舍。
兄长本就死了,是他一直在疑鬼疑神。八年前他曾在方府见到仙山吏们将一具腐臭尸搬回,因那尸体面庞腐烂,他也曾抱一线渺茫希望,企盼那不会真是方悯圣,然而那尸体手上却戴着一只玉扳指,这件物事打消了他的一切念想。
那是自己送予兄长的生辰贺礼。兄长曾向他约定,永不会让其离身。伪装的尸常常只会更换衣衫,不会顾及这等细琐事物。兄长受尽折磨,依然将此物携在身边,足见他对这玉扳指的珍视,不会对其轻易放手。
可这玉扳指却出现在了尸之上,方悯圣大抵确已罹难。
“您……为何会知晓这事?”方惊愚失态地问,脸皮胀红,连一旁的郑得利也不由得吃惊。他吼道,“您那时应不在蓬莱!您在瀛洲,不曾亲眼见过,怎会知晓这事?您是在……”
“信口雌黄”四个字险些脱口而出。方惊愚忽而噤了声。
如意卫微微一笑:“老身可聆仙语,这五山间的事都瞒不过老身的耳。比起老身,殿下才是亲眼见到方悯圣尸身之人,既然如此,为何不信他已逝世?”
可聆仙语……这话令方惊愚陷入深思,如意卫能通古今远近,也是因服食“仙馔”之故么?
“我……”方惊愚结舌半晌,“我近来遇到了……与他相像之人。”
“殿下是觉得,容貌相像便能说明那人是令兄么?雷窝子和死帽菇一种可食,一种剧毒,殿下也觉得,因它们生得所差无几,便可混为一谈么?”
“我不信你的卜辞。”方惊愚说,暗暗攥紧了拳。他也不知自己为何嘴硬,明明楚狂与方悯圣间有天壤之别。方才他说的这话,他自己都不信。
“惊愚!”郑得利慌忙扯扯他的袖,生怕惹恼了如意卫。
如意卫却笑道:“无妨。殿下,您听过一个关于九州的传说么?周武王伐纣,占得大凶,姜太公推蓍蹈龟,道:‘枯骨死草,何知而凶!’信与不信老身的卜辞,本就全在于殿下自身。”
她又起身,从红树架上取下几张骨片,交予郑得利,道这是瀛洲留下的史书,一并予他们解读。见她如此厚待他们,两人心中过意不去,对她千恩万谢。本是要转身离去了,郑得利忽又问:“小生还有一事相询,不知如意卫大人愿为小生解惑否?”
老妇点头。
“是方才您说的那个‘桃源’的故事。此‘桃源’与先帝自蓬莱外运回的、用以铸成城关的‘桃源石’有何关联?”
老妇笑道:“郑公子果真是聪明人。桃源石确是奇石,先帝将蓬莱耗得灯干油尽,以巨费打捞溟海,也仅得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