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小小感冒引起的肺炎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夏雪一直知道父亲没有钱,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她开始担心下面的日子。
她坐在小三轮上对着父亲佝偻的脊背问,“爸,我们还有钱买菜吗?”
“当然有了!小雪今晚想吃什么?”
夏雪没有回答父亲,想了想又问,“那我周一还要交校服钱,咱家还有钱吗?”
父亲蹬车的动作仿佛吃力了许多,过了一会儿他喘着粗气说,“你就别操心这些了,爸都记着呢。”
后来夏雪才知道,父亲当晚就去找隔壁的老张借了200,才把下半个月的生活费和夏雪的校服钱筹措了出来。
她以为日子最苦也就是这样了,她想着自己一天天地长大,生活总会好起来。可是命运就是那么难测……
她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季节,春夏交替,正是万物蓬勃复苏欣欣向荣的季节。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里,人们都在按照自己的人生轨迹生活着、挣扎着。整座城市像一个巨大的生命体有序地生长着,安静平和。
没有一个人、一件事能惊动已拥有四百万人口的b市。直到有一架小型客机刚起飞没多久就尾冒青烟,最后摇头晃脑地扎向机场附近的北海公园。
生长在这个世纪的人鲜少有人亲眼见证过灾难,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近距离的。所有乘客和机务人员全部遇难,另外还有被飞机砸中的一名地面人员。于是老百姓沸腾了,媒体也沸腾了。
夏雪还记得当时有个挺漂亮的大姐姐拿着话筒问她,“小妹妹,你是遇难者家属吗?”
她该怎么回答呢?她的父亲是被迫收容那架失事飞机的公园园丁。据目击者称飞机摇摇晃晃砸下来时,父亲正在修理草坪。一个或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坐飞机的人却因为空难离开了他唯一的女儿,这事说来有些讽刺。
那年夏雪14岁,生离死别的感受她并不陌生。然而这一次,与她相依为命的父亲不在了,比起彻骨的痛苦,她更多的是害怕和无助。她抬起头,迎着漂亮姐姐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点点头。
漂亮姐姐又问,“遇难的是你什么人?爸爸还是妈妈?”
“爸爸。”
“妈妈呢?”
“去世好几年了。”
漂亮姐姐一阵惊呼,“原来这孩子是个孤儿。那你以后生活怎么办?”
赔偿金都用来还债了,就这样还不够,她也在想以后怎么办。
后来,她很庆幸自己在镜头前的表现。因为就是那一次,让她没有像很多可怜孩子一样,别无选择地迎接自己苦难的余生。
有好心人通过校方向她表达了愿意资助她的生活和读书的意愿。这使得正打算辍学的夏雪重返校园,开始了新的人生。
而这个改变她命运的人就是后来被她称作“旭东”的人。
她从没见过这个人,不知他是老是少,是富是贫,甚至是男是女——她只是凭直觉觉得他应该是个男人。虽然她对他不够了解,但在这十年里,无论她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只要有旭东在,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有温热的液体从夏雪的眼角流下,湿了枕巾。她深吸一口气,鼻子兀地发出囔囔的声音。好在旁边陈文铮应该是睡着了,不会听到。
她微微叹了口气,翻了个身开始酝酿睡意。
陈文铮在夜色缓缓地睁开眼睛,那声轻微的抽泣声他没有听错。她,在哭吗?
☆、
文乌云冉冉
生物钟真是个可怕的东西,天微亮时,夏雪就醒了。借着稀薄的晨光,她悄悄打量一旁的陈文铮,这还是头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看到他。
他侧身躺在窄小的沙发上,身体几乎是蜷缩着,身上搭着那条薄毯有一半掉在了地上。她探出手想替他拉拉毯子,他突然不舒服地动了动,她伸出去的手立刻僵在了半空中。
她小心翼翼地扭头看他,他的睡颜就在离她两寸远的距离,眉头紧锁,双目紧闭。
“做什么梦呢?睡觉都不安稳。”她在心里嘀咕。
不过这一刻的陈文铮倒是卸下了平日里那副冷冷清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变得真实了许多。
等了一会儿,见他再没动静,夏雪才又伸出手替他将毯子拉好,然后蹑手蹑脚地爬起来。
为了避免早起碰面的尴尬,她决定趁他醒来前就不留一丝痕迹的离开。但转念又想,无论如何,他很君子地收留了自己一晚,这样不告而别实在有点说不过去。于是她从包包里掏出签字笔和便签,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个字,用杯子压好才满意地出了门。
陈文铮醒来的时候,床上空空的,昨晚夏雪盖过的毛巾被已经被叠得整整齐齐摆在床头。他坐起身来揉揉额角,猜她大约是离开了。可她究竟是什么时候走的呢?他竟然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看了看时间,上午都快过去了,怎么他去上班医院也没打电话来?但转念又想,今天是周六了。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陈文铮以为是夏雪去而复返,问也没问去开门。
“忘带什么了?”
门外的常义愣愣地看着睡眼稀松的陈文铮,待反应过来时,他坏坏地笑了起来,“不对哦,谁忘带东西了?”
陈文铮将常义让进门,面无表情地说,“能有谁?钟点工阿姨。怎么,你找我有事?”
“哦,你昨晚怎么一声不响地就消失了?后来打你手机也没人接,我这不是着急么,过来看看。”
“昨晚手机没电了,我也喝的有点蒙,走时候没跟你打个招呼,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