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欢不知道自己的那种感情是不是嫉妒,但她觉得李泽轩这样做有些过了。再怎么尊贵的孩子也不过是个孩子,而他和司徒沅意为了一个孩子办满月酒竟然焚了十几车的珍贵香料,以数斛明珠溶酒。其中花费,约莫可抵边境好些日子的军饷。可恶的是朝中众人也默不作声,她这后宫妃嫔倒是不得说什么了。
非欢正对着眼前那堆明晃晃的金册金宝发呆,远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近处,恭声道:“娘娘,銮驾已经备好了。”
非欢神情恬淡无澜,微微颔首,搭着远桑的手款款上了肩舆。
前后四人稳稳抬起沉甸甸的轿撵,但事实上坐在上头的人却觉得并不安逸。但这一年多来,非欢早已经习惯了后宫的这种表面风光实则悲戚。
她扬眸看向皇城之上瓦蓝瓦蓝的天空,眸中闪过一抹亮彩。“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啊……”
福兮闻言便含笑接话道:“娘娘似乎格外喜欢春天呢。”
非欢亦微笑着点了点头,却是不再言语了。
不多时,肩舆便已停靠在锦和宫门口了。非欢急着看如心,便匆匆进了殿内。她也顾不得换下礼服,一边接过远桑递来的热手巾净手,一边就往如心那头看去。
小丫头是足月产的,生得白白胖胖,身子十分健康。一双大眼睛喜欢骨碌碌地转,显得特别的机灵。非欢疼极了女儿,总是恨不得将如心揉进怀里似的抱着她。
眼下如心正跟琬纯玩得开心。看小如心嘎嘎地笑着,非欢也禁不住弯了嘴角。
琬纯因为身份特殊,也不以普通宫女自居,因此和如心玩的时候很放得开。一大一小猫在炕上,模样有趣极了。
如心刚出生的时候,琬纯总是把她当成玩具玩,可把非欢吓坏了。那时候她初为人母,连抱孩子都不会,好像轻轻一碰就能把小孩子弄碎了似的。因此她总是和琬纯瞪眼。后来见小如心“抗挫”能力极强,还挺喜欢琬纯逗她,非欢也就逐渐放手不管了。
她刚换下层层叠叠的朝服打算亲亲小如心,福兮突然进来通报说是乾元殿的司记女官明嬛来了。
非欢不由微微一怔。自李泽轩上次来锦和宫已经有一年多了,乾元殿也没有任何人来过。今儿这李泽轩身边最宠信的女官冷不丁地来了,不免让人感到几分突然。
若是在以前,非欢一定会披上件衣服便急急忙忙地出门迎她。但如今,就算不是为了自己,她也得摆起淑媛娘娘的架子来了。因为她没有帝王的宠爱,也没有显赫的家世,她能依靠的便只有自己。
福兮正有条不紊地服侍非欢换上一身青蓝色的宫装时,明嬛缓步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奴婢明嬛给淑媛娘娘请安。”
拂起宽大的袖摆,非欢将右手搭在福兮小臂之上,缓缓转过身来虚扶起明嬛,姿态优雅:“免礼。司记这个时候来,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吩咐?”
明嬛向来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此刻仍是那看不出悲喜的表情:“谢娘娘。淑媛娘娘高抬奴婢了,您只要像皇上一样唤奴婢的名字便好。”见非欢含笑不语似是明了,明嬛才继续道:“皇上宣淑媛娘娘去一趟乾元殿。”
饶是心里已经大约有了数,非欢也没料到真的是李泽轩找她。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如常:“前日下旨晋封的时候,皇上不是说免了本宫的谢恩礼吗?皇上这会儿子宣本宫是为了……?”
明嬛面无波澜,回答得规规矩矩:“奴婢不知。”
非欢见自讨没趣便不再询问,只是款款上了肩舆前往乾元殿。摇摇摆摆中,非欢的心也被搅和得不平静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不知多少次心里生出了希望,却又被他生生地打破了。久而久之,她已经学会了逼着自己不要再去奢望他会平白无故给她什么了。
穿过重重轻柔的纱幕,非欢缓步进了乾元殿内的暖阁。李泽轩正端坐于御案之后批阅着奏折,因为非欢脚步极轻,一时竟没察觉有人来了。非欢本欲出声请安,却又突然不想打破此刻的宁谧,便只静静地看着他忙碌。
许是想起自己宣了非欢来却久不见人影,李泽轩抬起头来打算唤于德禄来问问怎么回事,没想到正遇上非欢灼热的目光。李泽轩微微一怔,再仔细看去,非欢的神情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和,好像刚才只是他眼花了一样。李泽轩不去多想,起身走到她面前温和笑问:“什么时候来的?朕竟然没有察觉。”
非欢本欲请安,但见他已经这样随意地说话了,自己再行礼未免显得古板无趣,便恬然笑道:“臣妾来了有一会儿了,是皇上处理政务太过认真才未察觉到臣妾呢。”
李泽轩扶额一笑,摇头道:“倒是朕疏忽了佳人。”
非欢听他说话这样好听,倒是不知该答什么了,便只是抿了抿嘴不说话。
李泽轩见她沉默,便伸手轻轻扶起了她的脑袋,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你这样子,倒让朕想起了你刚入王府的那日。你还记得那晚你对朕说过什么吗?”
非欢不太习惯这样与他对视,目光便有些躲躲闪闪。因为,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太过深情,就好像深不见底的沼泽,她怕自己再沦陷其中不能自拔。他总是让非欢有一种他会爱她的错觉,可她却从来不曾抓住过他的心。就连他和皇后闹别扭时候利用的工具也不选择她,而是用贺玉婉和白芷晴她们来气皇后。非欢脑子里越想越多,竟有些恍惚,便只迷迷糊糊地答道:“臣妾说了好多话,不知皇上指的是哪句呢……”
李泽轩温润一笑,伸出手臂轻轻揽住她的腰,用一种轻柔的声音道:“你说,你喜欢朕……”
他的气息吐在她耳边,弄得非欢痒痒的,可奇怪的是此刻她却已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了。不过,非欢爱李泽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尽管她的心跳并没有怎么加速,非欢的思想却在告诉自己,现在的她很幸福。
非欢张了张嘴巴,正不知如何开口,李泽轩已经松开了她,依旧是用那种可以把人溺毙其中的眼神看着她道:“说起来你自打一年前去瀛音寺给皇后祈福,已经约莫一年没有出宫了吧?”
非欢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问,便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李泽轩剑眉微动,执了非欢的手问:“那要是算你回家里的日子便更久了吧?自打朕入了东宫,你是不是便没有回过林府?”
听他提起林府,非欢心里蓦地一沉,怔了片刻方有些迟钝地颔首称是。李泽轩神色不变,仍是一派温和的模样:“善媛夫人,也就是你大姐,她前不久为二哥诞下了一位小公子,朕听说二哥可是很高兴呢。明日就是那小公子的满月宴,朕出宫一趟不大方便,你就代朕走一遭如何?”
果然……呢。若是没有林墨姗这档子事,他根本就不会找她来的吧?他根本就想不起她是吧?那么他刚才的温存是为了什么?都只不过是虚情假意吗?他只不过是想让她去帮他对林墨姗说好话,让林墨姗劝劝宪亲王让他带好兵打好仗,不要闹什么关于帝位的情绪,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