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錦靜靜地聽著,為他眼下這糟糕的境遇發愁,默了片刻後問他:「基地的事很難搞吧?」
紀寒錚嘆氣,「是啊,不僅難搞,而且狀況不斷。你還好不?」
「……還好。」
「我這邊太忙了,最近也回不去。——你怎麼也不給我打電話?」
玉錦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明明不打電話的人是他好嗎?即便是工作很忙,她也並不覺得是減少聯繫的理由,以前在「海聊」上整天黏糊著追著聊天的人是誰?那時候不忙?可她癟了癟嘴,硬生生把話憋了回去,機械性地回了他一句:「怕打擾你。」
「這話說得……」他好像笑了一下,還要說什麼,旁邊聲音就嘈雜起來,仿佛是什麼人提高了嗓門在吵,「夠了!都先少說幾句!」他大概是對著什麼人吼了一嗓子,然後轉過來急切地對玉錦說:「又開始了,我得趕緊過去。」
還未等她開口,電話里就傳出了滴滴的聲音。她一臉茫然,本來自己是有滿肚子的話要給他說的,想給他說趙欣桐的事,想給他說想他,想問問他為什麼一工作起來就像換了個人,想……,可電話一接通,這些話都仿佛裝進了一個老式的暖壺,統統倒不出來了。
尤其是曾經的恩師、引路人趙欣桐,正當盛年卻患上惡疾,對玉錦來說是極為震撼的。她迫不及待地想有個人能傾訴一番,可小燃不是很好的傾訴對象,論年紀,論人生閱歷,都不適合,那麼就只有紀寒錚了。
可他不在,連打個電話居然都顯得如此唐突。
她相信他可能是極其忙碌的,今天也確實在電話里感受到了,但失落感並沒有因此就減輕一點,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他之間說話不那麼暢快了,就像是多出了一道若有若無的屏障,抑或是像北方團霧,一團一團地從腳底下升起來,在不經意間快瀰漫,讓兩人的面容都變得有些模糊了呢?
三天之後,老沈通知玉錦去西藏參加一個行業內部的研討會,死馬當成活馬醫,也藉機諮詢一下其它公司是如何在內卷中苟活下來的,玉錦答應下來。
機票多到無法選擇,但她訂了火車票,中途轉車,一趟下來要花費三四天的時間。她對老沈說,要給自己身體一個適應高原的機會。可當火車鳴笛聲響起,輪子哐當哐當轉起來的時候,她忽然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這種感覺,慢得能夠看清沿途的風景。
她自然是沒有對紀寒錚說,在這個問題上,他們各有各的堅持,他不打電話過來,她也輕易不會打電話過去,像上次那樣打過去,聊不到幾句就草草結束的事,不會再發生了。
從平原到盆地,從盆地到高原,人煙越來越稀少,牛羊越來越多,藍天白雲,草原湖泊,從未有過的純粹和安靜,仿佛人與天地神明在悄悄對話。
她正在托著腮看窗外的風景,廣播突然傳出歡快的旋律,是《祝你生日快樂》,車廂里百無聊賴的年輕男女們頓時有了精神,打著拍子,小聲和唱起來,是有人今天過生日嗎,現在的火車居然有這種服務,玉錦好奇地向四周望去。
歌曲放至一半,音量逐漸被壓低,廣播裡傳出一個優美圓潤的女中音,說今天是1o號車廂周玉錦女士的生日,本次列車為她播放這歌曲,祝福她生日快樂。
玉錦吃驚得捂上自己的嘴巴,最近心情煩悶,又忙著張羅出差的事,居然把自己生日也忘了。
車廂里的年輕人發現了這個一直安靜坐著的女人臉上異常的表情,他們明白過來,先是熱情地鼓掌,然後用手圍出喇叭的形狀,衝著她齊聲喊:「生日快樂!」
玉錦站起來,在滿滿的氛圍感中微笑著向他們點頭還禮,她是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有一點社恐的感覺,但更多的是感動和歡喜。
可這歌是誰點的呢?列車怎麼會知道?
有個念頭忽然跳出來,只一下子,她就開心了,想拿起手機打過去,帶著笑意問那個人:原來你在這兒打好了埋伏啊。
一條微信提示出現在手機屏幕上,她快點開,卻是小燃發來的:喜歡嗎,周女士,列車長是我一個顧客的老公,她說可以這樣搞的。不要太感動哈,嘻嘻。
哦,原來是這樣。
玉錦也還是笑了,笑自己好笑,笑自己滑稽,一把年紀還是這樣天真爛漫,幻想多到傷害自己。
車窗外,黃昏慢慢降臨。
紀寒錚當然是知道她生日的,往年他們總是一起度過,那些痴痴笑笑的夜晚,每一點快樂都沉澱下來,結晶成糖果,在回憶里散發出甘甜的回味。可現在,她忘了,他也忘了,哦,——也不一定,離今天結束,還有幾個小時。
天光越發黯淡,黑夜終於掌控了大地。車窗外的風景像電影膠片,一幀一幀地閃過去。一切都在流動,不動的唯有天際那顆孤星,在幽藍的夜空中靜默著。
玉錦的鋪位空間逼仄,舉目便是車頂,她安靜地躺著等了兩個時辰,在此期間心無旁騖,不念不怨不喜,但時間一分一秒流逝,事情並沒有什麼改變。
他真的忘了。她因為羞赧和氣憤而身子微微發抖。
如果需要的時候,這個男人一直都不在,那要他有什麼用?
火車輪子有節奏地撞擊著鐵軌,回答她:苦痛,苦痛,苦痛……
手機時間跳過零點的時候,她做了個決定,打開微信通訊錄,刪掉了紀寒錚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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