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裴承秀头摇如波浪鼓:“有没有搞错?依据本朝禁律,非掌天文、历法、撰史之官员,不得擅入太史局。不是说了观看日蚀的么?去太史局作甚。”
李淳风的目光凝向宫殿深处的楼台,平静道:“西边第六座楼阁即是观天台,你若登高望远,即能观看日蚀。”
“不是,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太史局为外廷重地,严禁一切闲杂人等擅闯。”
“不必擅闯。”认真的语气。
“噢?”
“北侧墙垣低矮,你可寻一处偏僻之地,翻墙爬入。”
“…………这就是你所谓的,送人一程?”无语,凝噎。
万幸轻功不低,裴承秀并未遭遇到险阻,轻轻松松翻墙而入,不费吹灰之力便摸到了李淳风所指之所——历科,观天台。
一路上,裴承秀喃喃自语,腹诽不已。
说白了,本朝太史局承担观天象颁历法之重任,且分为三大科:天文科、漏刻科、历科。虽然李淳风博闻强识又颇负盛名,但太史局毕竟不是天策府,他的官职仅是从六品的灵台郎,经年累月奉职于观天台,观测天象之变化,校正年年农时历法。
哎,观天台之上,仅有日月星辰为伴,料想岁岁年年观测星辰且精准无误地推算出阴阳历,实在是一桩苦差事。
难怪旁人以“孤介”二字非议李淳风,若换成性格活泼之人,能活活憋屈死在这座冷清寂寞的十七层青砖塔楼。
这会儿,裴承秀一边气喘吁吁的攀爬楼阁,一边抱怨李淳风把她诓骗至此地。
若是早先知道李淳风根本没有打算与她一起观看日蚀,她才没闲情逸致攀爬这桩年久失修的老阁楼。
哼!
李淳风这个人,真是太冷漠了!
裴承秀走走停停,热出了一脑门的汗,好几次捂着胸口大喘气,生怕爬楼梯时的动作幅度太大而不慎牵扯胸口的伤。她累得要死,好不容易踏上观天台最后一个阶梯、踱上空旷的顶楼时,她喋喋不休的埋怨,骤然停止。。
这是一座无比朴素无比冷清的楼阁。
没有任何多余的陈设,除了书案,便只有笔墨纸砚,以及散乱一地的纸。纸上字迹端正,段落分明,却被涂涂改改了数次。
这个李淳风,随手乱丢,也不收拾收拾。
裴承秀无奈一笑,弯腰,一张纸一张纸的拾起,其中,她分神注意到有一张纸绘着一轮高阳、一轮明月,只不知为何,明月挡住了高阳,天地黯淡,万物失色。
裴承秀不懂天文,也不做多想,把所有的纸放在书案,余光瞥到砚上的墨早已凝干、十几本线装书册堆放在案头。
《周髀算经》、《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夏侯阳算经》、《张丘建算经》……这些让人眼花缭乱头脑混乱的数术著作,书面皆拥有一个相同的署名:李淳风批注。
哇,这个李淳风,这般厉害?!裴承秀略一挑眉,啧啧惊叹。
再环顾四周,看见有一块灰色的麻布遮住了什么,裴承秀移步过去,未有任何犹豫抬手揭开。
在这座清冷寂静的观天台,裴承秀见到了她一生之中从未见过的奇美瓌景。
陈列在她眼前的,竟是一块长七丈、宽与高各四丈的髹漆木,雕凿了色彩斑斓的琉璃,精准详实地展现了苍穹四象二十八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