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布鲁斯妥协地坐到床边,“只是一小会儿。”
克拉克顺从地轻哼了一声,随后闭上双眼。他累坏了,抵御时空崩塌、忍受时空迁越耗尽了克拉克体内本就寥寥无几的能量,布鲁斯的陪伴终于令他享受到神经放松的舒缓。但即便在睡梦朦胧之际,克拉克依旧顽固地抓着布鲁斯的手。
“别离开,”他小声嘟囔,“向我保证。”
布鲁斯扯开一个苦笑,他维持着沉默的态度,并不打算予以回应。他靠在克拉克身旁,突然的,被布鲁斯刻意忽视的疲倦卷土重来。他竟也不由自主地垂低双眼、松懈戒备,长久以来紧绷的肌肉和精神开始享受绵软的睡眠的包裹。
但那令人头脑发晕的舒适没能持续太久。在布鲁斯掉以轻心之际,克莱恩的毒剂就适时地发动。那潜伏在血管里的药物拥有与克莱恩类似的特质,如同藤蔓和蛇鳗的共生体,总是伺机而动,亦难斩草除根。布鲁斯感到自己的体温正在迅速地流失,旧患难解的左腿几乎在阵痛中抽搐起来。呻吟涌上舌底,但布鲁斯咬紧牙关。克拉克就躺在他的身旁,呼吸又急又浅,仿佛随时可能被任何细小的声响惊醒。
冷汗在布鲁斯的后背留下一片圆弧状的痕迹。他小心翼翼地移动双腿,试图运用蝙蝠侠的技巧,从克拉克身旁悄无声息地消失。
但在下一秒,克拉克歪进了布鲁斯的怀里。他习惯性地弓起后背,脸颊压在布鲁斯的肩上。他的手臂搭在布鲁斯的小腹上,而几乎能够透过皮肤感触到肌肉和骨骼的双腿向布鲁斯贴近。克拉克的身体消瘦、嶙峋,却始终温暖;像是一块在凛冬白雪下厚积薄发的枯木。
克拉克的体温融化了麻木,随之而来的刺痛则令流淌在布鲁斯血液中的寒意愈发鲜明。但紧接着,布鲁斯感到自己的膝盖抵上另外一对坚硬的、圆滑的,如同地下热泉一般汩汩流动,永不停歇的温热所在。克拉克似乎也被布鲁斯的病痛感染,他有点不安地梦呓了两声,但很快的,他凭依着布鲁斯。他毫无保留地辐射温暖,尽其所能为布鲁斯融化骨血里的坚冰;又像是饱经颠簸的候鸟,在布鲁斯的陪伴下终于得以归巢。
他本该离开的。他不应该让自己在惬意中沦陷。布鲁斯徒劳地在意识海中提醒自己应该保持痛苦。但他无可自控地被睡意绑架。在半梦半醒间,克拉克颀长但瘦窄的身体居然在布鲁斯的脑海里融化成了轻盈又蓬松的一小团。他把他搂进怀里,宛如日落深壑,雾蒙蒙的黑暗将他们妥帖地圈拢起来。
“克拉克少爷适应得很好。”
阿尔弗雷德拉开窗帘,阳光透过玻璃滚滚而来,刺得布鲁斯皱起眉头。他撅起上唇,不满地看向老管家。将用餐地点调整回餐厅已经是布鲁斯的重大妥协之一,他还没准备好让韦恩宅重见天日。
“蝙蝠是夜行生物,”布鲁斯埋怨道,“把窗帘拉上,阿尔弗雷德。”
“我说过,您得出门走走,”阿尔弗雷德意有所指地望向花园,“晒晒太阳,呼吸新鲜空气。”
距离克拉克的从天而降已经过去两周,在阿尔弗雷德的妥善处置下,因硬着陆的轰击而沦为废墟的花园基本完成了重建。原本为了保持园林常青而栽种的松柏换成了高大蓬松的落叶乔木,这同样也为原本被灌木草丛占据的小径腾出空间。克拉克坐在藤椅上,他一只手托着书本,另一只手仍有些拘谨地靠在膝边。
阳光顺着他的面庞,流向脖颈,从线条流畅的肩膊淌过。克拉克从衰减的状态中恢复得很快,每一天,只要保持充足的能量摄入,他就能够以惊人的速度维持生理指标的增长。就连对知识的吸收速度也堪称骇人听闻。布鲁斯从未在地球上见过任何一个物种——乃至物体,能够如此高效高质地实现能量和思维的转化。
克拉克也从不掩饰自己对阳光的喜爱。他在第一次接触阳光时就发出舒适的轻喘,他对阳光几乎怀有成瘾的嗜好,总是想方设法令自己沐浴其中。
现在,他看起来比初见时健康许多,双颊逐渐饱满,枯瘦的双腿肌肉也开始被薄薄的脂肪掩盖。他很快就能够拥有和普通人别无二致的青年面貌。即便作为阅尽千帆的前花花公子,布鲁斯也不得不承认克拉克拥有一张相当俊美的面庞。而与世隔绝带来的稚拙又为他增添不谙人事的美好。
不过转瞬,克拉克就觉察到来自布鲁斯的眺望。明丽的神情立刻跃上他的双眼,他向布鲁斯招了招手,露出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
布鲁斯微微点头,回之以微笑。“如果我没理解错你的暗示的话,”他转头看向阿尔弗雷德,“克拉克是个男人,他的社会认知年龄没超过十岁。我不是同性恋,也不是变态。”
“我没打算给您任何暗示。”
阿尔弗雷德撤下布鲁斯手边的马克杯:“我只是认为,您没必要出于自责,逃避所有美好的感情。”
布鲁斯不为所动地轻哼了一声。蝙蝠电脑里还有一大堆罪犯资料等待他整理。他从阿尔弗雷德手中接过重新注满咖啡的马克杯,紧接着便听见来自花园里的呼唤。
克拉克有点马虎地把书本搁在藤椅上,像是惶恐于布鲁斯对自己的无视,慌慌张张地向韦恩宅内跑去。他还没能完全掌控自己那些新生的肌肉,他总以为自己和过去一般瘦弱;因此慌忙之中,克拉克脚下打滑,猝不及防地向前扑去。
“该死!”布鲁斯猛地起身,奔进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