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撞击。呆着这里,阿福。”
布鲁斯抓起头盔,他飞快地跳进摇摇欲坠的蝙蝠翼,穿破喷涌着热流的瀑布,跌跌撞撞地撞进阿尔弗雷德引以为傲的花园里。蝙蝠翼削去了仅存的半株山毛榉,树芯在高速摩擦过后萌生出细小的火焰,但哪怕布鲁斯小心以待,它也无法从这场猛烈的轰击之中幸存。
白玉兰、圆柏、雪松统统炸成碎片,绿植炙烤之后的焦热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原本湿润的褐土变得蓬松,随着撞击余波四纵挥扬,以这场硬着陆的核心为发源,直朝布鲁斯的面庞扑来。
不会是攻击性武器,布鲁斯能够检测到它的热量正呈指数级收缩;无论是什么,无论是谁,那团天外来物都正以超乎物理常识的速度冷却。
啪嗒。
布鲁斯握紧了拳头,罕见的,他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理智对这一声源的推测。但是——啪嗒——那是人体骨骼错位、重组、拼接的声响。
啪嗒。啪嗒。
布鲁斯感到自己的心脏正在毛骨悚然中跳动,他的喉咙在紧迫引致的干渴中诡异地扭动。
“帮、帮助。”
然而这呼唤却不是从超过二十英尺深的豁洞中传出来的。布鲁斯的听觉在耳后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中炸裂,他准确地掐住那细瘦的手臂,迅速将自己的后背藏回披风之下。布鲁斯为那属于人类皮肤的温度和触感感到宽慰,他轻而易举地便将那片白皙赤裸的躯体掀翻在地。
对方并没有反抗。但布鲁斯倾向于认为他没有能量这么做。
那个生物,他拥有一张人类的脸。他盯着布鲁斯,泪水从蓝眼睛里溢出来。他像是想要欢欣鼓舞地微笑,但又因布鲁斯压制着他的姿势感到万分不解。
他的泪水流下来,像是浪潮舔舐着沿海长堤,掩藏在潮涌背后的目光依恋地盯着布鲁斯的面庞。布鲁斯居然不由自主地为此退缩;他的心脏为此退缩。
瞬间的松懈令布鲁斯失去了先发制人的优势,对方将手臂从背后抽出来。他是如此的瘦削,以至于这不可思议的脱逃对他而言是轻而易举的。紧接着,那双冰凉的手抓住布鲁斯的手臂,他似乎对蝙蝠侠的盔甲毫无惧意。
但布鲁斯,战斗本能令他在转瞬之间便重新钳住对方的脖颈。但那名生物只是困惑地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皱起眉头。他不相信布鲁斯会伤害自己。
他的胸膛仍旧凹陷下去,胸骨骨折居然没给他造成摧枯拉朽的痛楚。他像是完全习惯了躯体的破碎,因此能够顺畅地调动每一块幸存的骨骼和肌肉。
“帮助,”他的拇指轻轻压着布鲁斯的手背,“朋、朋友。”
他从干瘪的胸腔中推出断断续续的呼吸,面容上散布着大块灼伤。焦褐色的烧痕让他赤裸的身体显得陈旧,像是一份残次品。但很快的,旭日东升,淡黄色的阳光穿透凋敝的园林灌木丛,点点滴滴抛洒在这名未知生物的躯体上。
阳光浸润了他的皮肤,他为此发出舒适的哼声,如同忘乎所以的幼兽。他总算重获清晰的视野,于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布鲁斯,那双蓝得惊人的眼睛里跳动着星光般微弱却不可忽视的热切。
布鲁斯警惕地凝视着他的面孔。既然对方能够在极速坠落中保全性命,那么不治而愈也就不足为奇。如同死灰复燃,焦灼的、裸露着红肉的伤处飞速闭拢、愈合,取而代之的是光洁白皙的皮肤。
“找到你,”对方像是勉强拼凑着这几个单词,“托马斯。韦恩。托马斯。”
他几乎在下一秒就在布鲁斯的掐握中昏厥过去。布鲁斯的拇指扣在他的动脉旁,缓慢地,但同样也是确凿地感知到后者的心跳正在强劲地复苏。直到此时此刻,布鲁斯才发现自己的膝盖正在剧痛中颤抖,他没能及时带上外骨骼。
布鲁斯瞪着对方苍白的面容。托马斯。韦恩。托马斯。现在,这场撞击转而发生在布鲁斯的脑海里。
他没费太多力气,就把这名类人生物扛到肩上。布鲁斯依旧能够听见骨骼断裂、重接的轻微声响。他用步伐将那些声音踩碎,迫使自己尽可能地忽视其中传达的现象。这个地球上不应该存在自愈能力超凡至此的高等哺乳动物。
和他的复苏能力相反,这名类人生物轻得要命,他像是被拧干的布条,除了用于支撑躯体和脏器的骨骼,几乎一无所剩。
“容我冒昧地问一句。这位先生是怎么回事?”
“他砸进了你的花园,差点把韦恩宅轰塌了。我不认为他是人类,”布鲁斯把对方平展在医疗床上,仔细地端详着新生的肌肉与皮肤,“他有超强的再生能力,保有基础智力和认知力。他会说英语。”布鲁斯停顿了一小下,“他对我说‘托马斯·韦恩’。”
阿尔弗雷德抿紧嘴唇,他昂起下巴。这会儿,他比布鲁斯看起来更像是这块领土的统率者。忠于两代韦恩血脉的老管家一言不发,而布鲁斯正忙着检查瘫软在医疗床上的类人生物的体征。他显然没打算与阿尔弗雷德对视,似有若无地,他选择避免这么做;但布鲁斯依然能够感知到来自阿尔弗雷德的震惊。
托马斯·韦恩,这是一个长久以来在韦恩庄园里保持隐身的称谓。
在持续的沉默过后,阿尔弗雷德轻轻叹了口气。他起身走向布鲁斯的更衣间,从中抽出一条绒被。
布鲁斯不可置信地瞪着阿尔弗雷德,问:“你在做什么?”
“这位客人赤身裸体,布鲁斯老爷,这相当不得体,”阿尔弗雷德掖好被角,又魔法般地端来热毛巾,“而且,他看起来并不适应寒冷的环境。他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