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听着苏吟细碎的声儿,谢骥只觉自己快要溺死在其中,一双桃花眼蒙上水雾,眼尾绯红,微有些哽咽地唤她:“吟儿……”
苏吟杏目半睁,视线在他脸上定了几息,抬手替他拂去眼角湿意,好笑道:“谢小将军,你怎么这般爱哭鼻子?”
谢骥闻言恼怒狠凿,让她陪自己一块儿掉眼泪。
情最浓时,他看着轻泣告饶的苏吟,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一遍遍哑声唤她“姐姐”,不停哄她别哭。
苏吟在闺中时有名义上的一个亲弟和八个堂弟。小她一岁多的丈夫在这种时候喊她姐姐,令苏吟羞臊到当即去捂他的嘴,却被他单手扣住双腕举至头顶,再也反抗不得。
寻常时谢骥最恨别人提起自己比苏吟年岁小,生怕媳妇听多了会不把他当男人看,只拿他当娘家弟弟。但在这种时候,他又迷恋极了苏吟这副因为自己唤她姐姐而羞恼的模样。
这回毕,苏吟才刚缓了片刻,又被谢骥抱了下去。
见自己被抱着一步步走向窗边,她心头一跳,声音有些抖:“谢骥,你做什么?”
谢骥将苏吟放上窗台,这个高度对他来说刚刚好。
苏吟吓出了哭腔:“别,外面能瞧见。”
一想到自己与丈夫的身影会被烛光清晰映在窗纸上,苏吟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不会有人瞧见。”谢骥柔声哄她,将第二片羊肠塞她手里,“你忘了?下人都被我赶回他们自己屋里了。”
他怎会愿意让别的男人看见苏吟这时候的模样?休说是侍卫小厮,连婢女都不能看。
苏吟听罢心神稍安,知道这人白日乖巧听话得像她那些娘家弟弟一般,夜里却一贯强势,只好由得他去。
目光涣散之际,苏吟又听见谢骥唤自己“姐姐”,羞恼之下睁开眼正要斥他,却对上了谢骥认真而专注的目光。
那双眼睛里的情意丝毫不加掩饰,满到快要溢出来,令她只瞧了一眼便慌忙移开视线。
“姐姐,”谢骥又叫了一声,声音极轻,“我真的很爱你。”
“于我而言,你主动问我愿不愿娶你的那一日,与十一年前我在濒临饿死时遇见祖父那天同样幸运。”
苏吟再度闭上眼,不敢去瞧青年满脸柔情的模样。
谢骥无奈又宠溺地低头吻住她的唇,吻完后才刚抬起脑袋,就听见一道破空之声。
一支利箭裹着初冬的凌冽寒风而来,穿破窗纸,直击他的脑门!
谢骥瞳孔骤缩,反应极快地俯身一躲,这才堪堪避过。
他猛然回头去瞧,那只箭已深深插入紫檀木柜,足见其来势之猛。只消躲得稍迟一瞬,他就已头破血流、当场毙命了。
谢骥无瑕多思,忙定了定神,立时将苏吟抱至安全些的地方,迅速为她擦身穿衣。
苏吟回头看向窗纸的破洞,一颗心渐渐沉至谷底。
定北侯府是武侯府,府中有老侯爷留下的六百精兵和百余侍卫,守卫极其森严,纵是再强的武林高手也绝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潜进来。
这般情状,只能是巡逻的府兵根本不敢对刚刚那射箭之人拔剑相向,也不敢阻拦此人踏进她与谢骥所住的赤麒院,七百余人无一例外地在忠于主子与遵从此人命令之间选择了后者,才会一丁点动静都未传出。
谢骥的祖父乃名将谢煜,曾祖父是谢溪大元帅,两位先辈征战沙场数十年,毕生守护江山百姓,为大昭开疆扩土,先后战死边疆,配享太庙。如今两人余威犹在,荫及后人,便是皇室宗亲也不敢擅闯定北侯府。
来人是谁,答案已很明显。
谢骥自然也猜得出来,释然般笑了笑,低声叹道:“看来你我夫妻当真要命绝于今夜了。”
看着故作轻松的谢骥,苏吟顿时心生悔意。
早知如此,方才她就该扛住谢骥的软磨硬泡,别与他亲近。
虽宁知澈已对她没了情意,但亲眼见到背叛了自己的女子与新找的丈夫云雨,定是觉得万分屈辱,才会连带着对谢骥也动了杀心。
谢骥抬头看了神色凝重的苏吟须臾,忽地一笑:“后悔今晚与我做了?”
“……”苏吟顿了顿,实话实说,“的确有些。”
谢骥安慰道:“事已至此,多思无用。反正我已睡了你三年,陛下又不是不知道,多一次少一次的,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
担心会有人闯进来,谢骥说话时也不敢停下帮苏吟穿衣的动作。
但女子的衣裳一层又一层,穿起来颇为麻烦,谢骥不由心里发慌。
他自己就算被人看光了也无所谓,但却万万不能让一群大男人看见苏吟衣衫不整的模样。
好在门外一直安安静静,看样子陛下是想留点体面给他们夫妻,并无让人破门而入当场擒拿的打算。
谢骥松了口气,待苏吟衣着齐整了,这才开始穿自己的,很快便穿上最后那件绯色绣麒麟窄袖劲装,将苏吟送的赤玉佩系于金带一侧。
他见苏吟脸色雪白,眸光顿时一软:“还是很害怕吗?”
苏吟指尖冰凉。
她在回京路上设想过无数遍与宁知澈重逢时的场景,本以为能在这一刻真正到来时平静面对,却未曾想过,现实竟是这般难堪。
似今夜这般情形,宁知澈定会杀了谢骥,他绝无活路。
意识到这一点,苏吟深吸一口气,立时快步走至榻前,取出置于枕下的匕首,拔鞘而出,抵在自己脖颈之上。
“夫人!”谢骥脸色大变,连声音都在发颤,“快放下!你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