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珍宝斋收到了波斯海商送来的两颗鸽蛋大小的金色走盘珠,是开店几十年来从未见过之珍品。这位波斯海商因小儿生病,急需银钱,无奈降价售卖。
甄掌柜赶紧禀报到通判府邸,把老爷刘希、夫人林氏和少爷、小姐都们都给惊动了,说是今日全家都要来掌眼!
十四年前,大少爷刘奇和小姐刘珍龙凤双胞胎诞生,轰动了整个殿州城。不仅因为他们是殿州第一对、也是唯一一对龙凤双生子,还因为这两位少爷、小姐生得天庭饱满、粉妆玉琢,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被殿州百姓称为观音坐下的金童玉女。
那时通判刘希还只是一个举人。龙凤胎出生后四年,刘希中了进士。之后又顺利地到颂县任了县令,而且之后年年考评为优。大家都说,这龙凤胎给刘希带来了好运。
眼看就要高升,可六年前,刘希的父亲突然病逝,刘希只得回殿州老家丁忧,前程忽然变得捉摸不定。
丁忧的第二年,也就是五年前,倭寇袭扰,竟然将原殿州通判徐迪枭了,还剖了威烈将军苏瑞尚的夫人。朝廷骇然,匆忙间,夺情就地起复他做了殿州通判!这真是命运多舛,柳暗花明。
后来夫人林氏又生下小少爷刘嘉,虽然还不到五岁,却也是姿容绮丽,慧黠可人。
尤其大少爷刘奇,一岁认字,三岁咏诗,口齿伶俐,天资聪颖。四岁那年新年,打扮得花团锦簇的公子见人就团团作揖拜年,满口吉祥话,逗得众人眉开眼笑。一位老学究打趣道:“能有几句,见人胡讲。”公子立刻对答:“洪钟无声,满瓶不响!”一时举座皆惊!天云寺方丈慧明上前道:“一花一世界”,公子对答如流:“一叶一如来”。慧明频频点头,又道:“云游四海三十年”,公子立刻应和:“至此方知天地宽!”慧明又笑道:“峨眉风情千万种”,公子也笑道:“奈何独自守西川”!一时神童美名,闻名遐迩!
特别是大少爷六岁时,一个家仆与拐子勾连,用药将刘奇迷晕,拐到二百多里之外的邓县。林氏哭得死去活来,正准备去颂县赴任的刘希却不慌不忙,闲庭信步,还笑着劝说夫人道:“若是别的孩儿丢了,定是骨肉分离了。可我奇儿是何人?不出半月,定有消息!”果然,两日后,刘奇苏醒,恰是半夜,两个拐子喝醉了酒,正在酣睡。刘奇悄悄起身,独自走到邓县县衙,深夜敲击鸣冤鼓!衙役去抓拐子,却抓回一对稀里糊涂的酒徒瞌睡虫!
且说,大成的科举制度与隋唐一脉,又有宋、明、清的缩影。
大成的科举明为四个等级,其实是六个等级。
第一级是童生试。是由各省学正主持的地方科举考试。包括县试、府试、院试三个阶段。县试、府试考中者为童生;院试合格后取得生员(秀才)资格,方能进入府、州、县学学习,所以又叫入学考试,资格考试。县试、府试、院试的第一名都叫案。连夺三个案那就是中了小三元,也叫小登科。
第二级是乡试,是每三年在各省省城举行的一次考试。主考官由皇帝委派。合格者为举人,第一名叫解元。
第三级是会试,每三年在京城举行的一次考试。由礼部主持,皇帝任命正、副总裁,各省的举人和国子监监生可以参考。录取三百名,为贡士。第一名叫会元。
第四级是殿试,是由皇帝主持的考试。参加殿试的是贡士,取中后称为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是状元,第二名是榜眼,第三名是探花,合称为三鼎甲。第二甲、第三甲的第一名都称传胪。第二甲一般录取七至九名。第三甲人数数百不等。
与小三元相对应,解元、会元、状元又称为大三元,大登科。
乡试每三年一次,在秋天,所以又叫秋试、秋闱。秋闱为三场,每场三天,共九天,时间是八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场。
京城会试,是中央考试,一般在春天举行,又叫春试,春闱。会试也分三场举行,三日一场,每场三天,也是九天。第一场在农历二月初九日,第二场在十二日,第三场在十五日。而殿试则在会试成绩公布以后,一般在四月。
公子刘奇自八岁起就开始下场,在县试、府试中崭露头角。小小年纪,第一次参加县试,八股文、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连考五场;接着又参加府试,轻松获得童生资格;之后又参加院试,三年内岁试、科试两试轻松过关,取得生员,即秀才资格,成为成绩最好的廪膳生,是诸生之。这也难怪,他在县试、府试和院试中都中了案,那就是中了小三元,是小登科!
去年八月秋闱,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三日一场,每场三天,九天下来,刘奇既疲倦又兴奋。结果成绩公布,公子刘奇以十三岁舞勺之年摘得乡试第一,人夸小小解元郎!十三岁中举,又是中了大三元的第一元!十几岁少年连登榜,轰动全省,整个殿州城更是为之疯狂!人人都道,来日公子会试、殿试,定能登顶,获得会元、状元,连中大三元,那就是大成小、大三元探囊取物之第一人!大小登科,前程无量!
真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
刘希、林氏把三个儿女如珠如宝地养大。因为小姐刘珍转年就是及笄之年,夫人早早就开始备办起嫁妆。夫人还特地嘱咐甄掌柜,只要遇到奇珍异宝都要立刻禀报,是卖,还是留作女儿嫁妆,须得夫人点头认可。
珍宝斋是夫人林氏的嫁妆铺子,甄掌柜也是夫人得用的行家里手。听说老爷、夫人、少爷和小姐今天要亲自来为走盘珠掌眼,甄掌柜甚是欣喜,早早就让小徒卸了门板,开门迎客。
门板刚刚卸下,就有三个年轻女子急急忙忙走了进来。其中两个女子年岁稍长,大约十五、六岁,一人红衣绿裙,一人绿衣红裙,一看就是两个丫鬟。而另外一个女子则带了一个粉色面巾,只能看见一双柳叶眉丹凤眼,身形比两个丫鬟略矮,大约十三、四岁的年纪。上身着掐腰对襟月白烟绫薄袄,下身是八幅石榴红留仙裙,体态袅娜,全身生香,竟是别样的风流!只是满头插满珠翠,金银玉石、琉璃绢花,甚至还有一根乌木钗!黄的白的,红的绿的,蓝的紫的,还有黑色,好像是暴户,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如何富贵,要故意显摆在头顶开个饰铺子!又像是开了一个颜料作坊,令人眼花缭乱!富则富矣,贵则不及。
甄掌柜不禁腹诽:这位看似大家小姐,其实骨子里不过市井俗人一个!
不过,职业操守让甄掌柜只是在心里嘀咕,面上却无半点颜色。这位小姐一看就是酷爱金银珠宝饰之人,只要看上心仪之物,定会不吝金钱,倾囊购买。哪个铺子会拒绝送上门的银钱?
甄掌柜赶紧招呼小徒安座,自己则用青花盏奉上茶水,亲自端到小姐跟前:“小姐,想买耳环、手镯,还是步摇?是想看金银饰还是珍珠宝石?”
红衣绿裙丫鬟抢上一步,猛地打掉甄掌柜奉上的茶盏。变起仓促,滚烫的茶水和着茶叶浇了甄掌柜一脸一身!
那红衣绿裙丫鬟还兀自高声叱骂道:“哪里来的邋里邋遢的小老儿,真是好不识趣!什么鸡零狗碎的树叶渣子,就敢端给我们小姐?”
那绿衣红裙也作色道:“什么金的银的,罗唣!小地方的小百姓,真是没见过世面的睁眼瞎!我们小姐只买贵的,无论耳环、手镯、还是步摇,只要是我们小姐的心头好,断不会少你一分一毫!只管把你们铺子最好的饰拿来,让我们小姐挑!”
甄掌柜脸上、身上挂着茶叶幌子,茶水滴滴答答往下落,脸上还被滚烫的茶水烫得火烧火燎。心说,自己虽然没着锦衣华服,但却是干净清爽,怎就邋里邋遢了?三十出头,风华正茂,何时成为了小老儿?自己是殿州通判家的掌柜,开的是饰铺子,盘的是金银珠宝,交结的是贵妇名媛和四方巨商,走的是天下通途,见得是大世面,何时成为了没见过世面的睁眼瞎?一时间又气又恨,又冤又怨,半句也出不得声!
那小姐见了,轻喝一声两个丫鬟,然后笑道:“我们是新任殿州知府的家眷,初来宝地,我这两个丫头陶西、陶北不识风俗,让你少见多怪了!”
原来陶敏家儿子陶龙、陶虎的贴身小厮叫陶甲、乙、丙、丁;陶荣和陶玉的小厮、丫鬟则叫陶东、南、西、北。简单粗暴,但好记好叫,都是夫人马喜儿的杰作。
甄掌柜心里既不服气,又很无奈。不服气的是,明明是她们不识礼数,却狡辩说不识风俗;明明他们又是动手又是动口,反过来却说自己少见多怪!无奈的是,他们自称是新任殿州知府的家眷!唯恐给姑爷、通判大人惹祸,他只得忍气吞声!
当下甄掌柜陪着笑脸道:“不妨事!”说罢,一边下去拾掇自己,一边让小徒用好几个托盘端上饰,耳环、手镯、步摇,应有尽有;金银、玉石、珍珠,琳琅满目。
那小姐一边选,一边唠叨道:“就这些玩意儿?不咋地啊!”
她对那小徒道:“你们莫不是欺负我们是陌生人,压着好货却不拿上来?”
那两个丫鬟也牙尖嘴利地道:“欺负我们小姐不识货,还是怕我们小姐没有钱啊?”
小徒不敢辩白。甄掌柜赶紧过来道:“我们珍宝斋的师傅,手艺在殿州是名列前茅的。这都是我们珍宝斋的压箱之宝,并不敢欺瞒小姐!”
正在这时,门外走进一男一女两个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一个丫头。只见少年公子大约十四、五岁,身着绣着竹叶纹样花边的青色绸袍,没有束冠,黑色长只用衣服同款绸带束在脑后,天庭饱满,面如冠玉,身材挺拔,健壮魁梧,尤其是山根圆隆,两眼生辉,显得格外丰神俊逸,潇洒风流。那女子也戴了一块嫩黄色幕篱,进店后却取了下来。她和少年年龄相当,面貌仿佛相似,一身粉色衣裙,走动间如霞光浮动,甚是耀眼。正是殿州通判刘希大人家的双生龙凤胎刘奇和刘珍!跟着的分别是少爷的小厮小来和小姐的丫鬟春兰。
那少爷对甄掌柜道:“爹、娘说,今日要去拜见新任知府和知府夫人,让我们俩先来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