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越为夏冉的这个决定感到英明,因为那些蛋糕很可能撑不到上桌的那一刻,就会被方嘉禾吞进肚子里。
“我妈妈是最近才开始学的,如果你真的很不喜欢,你就说想喝水,我帮你吃掉,好不好?”方嘉禾靠近庄越的耳边,遮遮掩掩地跟他商量。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夏冉在里面应该能听得很清楚。
小蛋糕端上来的时候,方嘉禾吃了很多,期间一直时不时偷瞄庄越,想看他是否有任何暗示。
庄越还没开口,夏冉先轻轻拍了一下方嘉禾的脑袋:“你一直盯着人家做什么,再吃两个就不许吃了知道吗,待会还要吃晚饭。”
夏冉就算严肃起来,也不会令人感到拘谨。方嘉禾放慢了咀嚼的速度,依依不舍地吃着自己最后的两个蛋糕。
她把目光转到庄越身上,散发着慈爱的气息:“小越,不喜欢的话阿姨还买了一些其他的零食,不要勉强。”
小蛋糕的味道跟外面的口味不太一样,缺了些甜度,吃起来口感也会更软一些。
庄越看着夏冉和方嘉禾的互动,觉得世界上大部分母子或许都应该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模样。
方嘉禾偶尔的天真和傻气,也都有了合理的出处,而且在母亲面前尤其突出。那种肉眼可见的亲昵,无意识透露出的娇气,像是和谐家庭中母子关系的范本。
晚餐期间,夏冉做了一道自己那边的家乡菜,跟首都的口味比起来偏甜一点。
方嘉禾的家里没有特意聘请高级餐厅的厨师,菜色也并非多么精致稀奇,
庄越嚼了两口,忽然意识到,无论是小蛋糕还是夏冉做的食物,它们跟精心装点过要吸引消费者注意力的东西不一样,里面包含了别的东西。
而那一点别的东西,是造成方嘉禾跟自己不一样的源头。
吃完饭后,方嘉禾拎着相机过来问他:“我们一起拍吧?”
他说自己每次生日都会拍照纪念,说着又凑近一点:“好吗?”
庄越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发现,方嘉禾仰头的时候,会露出下巴尖的痣,再往下一点,就是细白的脖颈。
他没有拒绝,方嘉禾便让母亲当摄影师,自然地靠在庄越身边,比了个很傻气的耶。
夏冉过来摸了摸庄越的头,温柔地祝他生日快乐。
只是在后来的两年里,方嘉禾的这种傻气不再那么明显可见。
庄越第一次去医院探望夏冉时,也是方嘉禾在楼下来接他。
方嘉禾看到他后短暂地笑了一下,眼睫垂下,很没有精神。
在和方嘉禾去病房的十多分钟里,两个人始终保持沉默。
这种情况很少见,因为方嘉禾总是喜欢讲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但今天他始终没有抬起头。
起先庄越并不清楚,直到他亲眼看到了夏冉,大概明白了一些。
夏冉那一跤摔得不轻,庄越从庄天明偶尔的言语中得知,夏冉得了一种很难治愈的疾病,初始的症状是肌肉酸痛,然后器官跟着受到影响,身体会变得十分脆弱。
才过去几个月,夏冉红润的脸颊已经变得沧桑,眼角刻着病痛带来的痕迹。
方嘉禾则跟刚才在电梯里垂头丧气的模样不同,他积极地为夏冉做她可能想做的任何事,又跟夏冉一五一十讲述着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情。
夏冉昨天进行了一场小手术,精神不是很好,庄越在病房里待了一会,没有打扰太久。
方嘉禾送他出医院,刚一出病房,方嘉禾又变成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夏冉的身体损耗得很快,那些具有针对性的昂贵药物对她的身体同样有着不可逆转的伤害。
冬天的时候,庄越又去了一次医院。
方嘉禾已经不会再像之前一样无精打采,好像学会了如何平衡自己的伤心和生活。
夏冉则更加虚弱,说几句话就要咳几声,一句稍微长一点的话,要分成好几次才能说完整。
庄越想起方嘉禾家里的那面照片墙,十二岁前,方启华和夏冉没有缺席过一次方嘉禾的生日。
而从十二岁过后,那张照片墙上便很少再有新的合照出现。
回忆起那两年,庄越反而记不太清,方嘉禾像是蒙上了一层雾霭,表情不真切,笑容模糊。每周清晨,庄越总能看到接送方嘉禾的车辆经过路口。
方嘉禾十五岁生日的前几天,庄越碰巧看到有关周边徽章的售卖消息。
他不明白这只是一套小说的几个徽章,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愿意购买,而且价格与成本差距显著,不过他还是买了下来。
至于为何要送给方嘉禾这个礼物,庄越没有多想。他不考虑自己的行为对方嘉禾有何意义,也不考虑方嘉禾对自己态度会有何变化。
庄越不关心的人事物有很多,那个时候他会注意到方嘉禾的性格变化,但不会太关心他的行为动机。
方嘉禾捧着装有徽章的礼品盒,他体型偏瘦削,肩膀比庄越窄一些,跟其他的oega比起来并无多少特别之处。
大多数oga在庄越眼里,除了信息素的不同,都没什么区别。
不过那天方嘉禾露出的笑很真切,有几缕头发被山顶的风吹得立了起来,这让他觉得买这款徽章称不上冲动的决定。
夏冉葬礼那天,方嘉禾笑得很艰难,像是被输入了露出笑容程序的机器,麻木又标准化地对待每一位前来悼念的人。
不好看。
也许是白天受到了葬礼的气氛感染,庄越的心情也不怎么轻松。
夜晚来临时,他选择了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