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漠地看着他:“小时候,你劝我参加革命,说这是潮流,我信了你的话,就来了。你又与我说,革命军人,最要洁身自好,我又信了你的话,这些年在军中,也算做到了。可又怎么样呢?会搞钱的,手段狠的,都成了大佬。你明天还要跟租借的人碰面,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自己权钱两重,要我做革命军人……”
“阿皓……”
“看着你的面子,我才自律自持,可折腾半天,我就是你的一颗棋罢了。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人?”
之后,我辞军回乡。
兜兜转转了这么久,原来,幼稚的人是我。只有我一个人异想天开。
我带着对自己的失望和荒度年华的悔恨,坐上了离去的火车。
有些人愿意跟着我,或者因了些老派的一臣不事二君的思想,或者钦佩于我的人格,或者无处可去,我都收留了他们。
本想回乡弥补那过往的青春,可到了最后,还是走上了抗日这条路。
就在我混沌地陷入回忆时,身边岳维仁却拍拍报纸开口了:“梁皓,说实话,这么多年军旅之中,我本颇看不惯你行事作风,总觉带一些旧军阀气,但这次知道你抗日义举,不禁自惭形愧……”
我抬起污浊的眼,看着他。
“你从前行事虽然也是说一不二,但我没想到,你心怀家国,早就有所准备,回乡又组织了一只抗日队伍。仅此一点,我便万不及你……”
“但你这人,心肠太硬,思想又极端,下手武断,手腕又不太高明……”岳维仁说着忽然笑了,“你这性子,要是以后出了什么岔子,要帮忙,可记得叫我一声。”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再次问道:“这里是哪儿?”
“这是我家,以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是北平人。”
我愣了一下。
“你抗日的举动上面都听说了,让我过来接应你。”
“喔。”有些神思不属地点了点头。
“对了,去接应你的人,是我新招的副官。一开始他对任务还很有抵触,不过我跟你讲了许多你以前的英雄事迹,他可是惊讶极了,后来也就愿意去了。”
我睁大了眼。
“没想到,匪帮出身,但是觉悟很高啊。回北平的路上碰见的,知道我从过军,他就说他有一只队伍,也想参与抗日。”说着岳维仁叹了口气:“之前,上面说要派我去江西剿赤,本来都成行了,不知为什么,又改命让我来接应你。诶,你说……人民贫弱至此,又及强邻犯境,赤匪却谋乱国体,他们是想国亡种灭而后快么?真是……”
我干涸着嘴唇,打断道:“你……那个……副官,能让我见一面么……”
他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喔……你说那个啊……我还以为你们已经见面了呢,你醒了还是他跑来告诉我的。这些日子你昏迷着,他可老坐在旁边看着你。听说他召集手下那只队伍的粮草辎重,都还是你送给他的。”
我心中忽然涌上一股无以名状的强烈感情……
岳维仁忽然转头,对着外面暴喝一声:“王全儿!你给老子进来!”
一身中央军的军服熨熨帖帖,倒是把他的好身材撑了起来。
英挺的眉目中带着浅色的伤痕,更添了他的魅力。
时隔多日的相见,让我离不开眼……
岳维仁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打打我的脸:“梁皓?”
我回过神:“岳兄,我想吃李子。”
“成,那你们先聊,我去给你摘点儿,院子里的好些都熟了。”
岳维仁转身离去,门落下锁的那一刻,我再也克制不住地贪婪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
我喃喃地道。
“我好喜欢你……你走了……我想着你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他抽了抽鼻子,在桌边坐了下来,伸手倒了一壶茶。
我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势。
“你这种喜欢法儿,可没人承受的了。”他兀自喝了一口水,淡淡地道,声音不再是每每在我身下时蚀骨的销魂,却是冷淡低沉。
“我改……我改还不行么……”也只能改了,他现在不在我手里,我也管不住他。
他没说话,只是看着我。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呢……野蛮锋利,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直直地刺到人的心里。
“你还是恨我?”
“恨你?”
他从喉咙里哼出一声嗤笑。
“你现在人都打没了,不过一个百人的营长,中央军认不认你,还是两说。你可知道我现在什么身家?”
我摇了摇头。
他嘴角渐渐勾出一个得意的冷笑:“我手下现在可有一千号人,都是中央军的编制。”说着他站起来,一步一步向床边走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如今,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你凭什么让我恨?”
我抱住了他的身体,他胸口轻颤,身子却没动。
“我喜欢你……”不知为什么,人在心上人面前,总是会变得尤其笨拙。同样的话,我又说了一遍。
他声音带着沧桑和低哑:“现在你可没法儿折腾我了,把你打趴,也就是我动动指头的事。”
说着他忽然伸手轻轻抚上我的脊背,我一怔,随即几乎惊喜地颤抖了,却听他在我耳边道:“以前……看着你练兵,连人的步子都排排的分毫不差,一个号令下去,那些人也不管死活地往前冲,也没见你给他们多少铜钿……我就知道你这人不简单。虽然是个畜生,但治军上,我是万万比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