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知罪,下官不敢。”贾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原本是老子打儿子,关起家门各家各户的事,这下给上升到官员“滥用私刑”了,这可是重罪啊!
“本官念你是初犯,就网开一面,若再犯,新罪旧罪一起算。”林灿“咯噔”一下放下茶盏。“贾大人就起来吧。”
“下官谢过大人。”贾政这才长吁一口气,悄悄地拿手巾擦汗。
而宝玉至始至终,脸都是朝向里边的,整个人用被子裹成个毛毛虫,不去看贾政,也不让贾政看到他。然而,宝玉的枕巾上可以看到一大块泪痕,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地哭泣。
林灿见贾政佝偻着肩,直擦汗,便缓下调子来,道了句:“舅舅,想看什么时候,我接宝玉到府里小住一阵。”刚刚拿官威压贾政,是因贾政有过,如今喊舅舅,是因想带宝玉出去一阵。荣国府二房嫡子虽然不可能上林家,但是去小住几天,也是可以的。
贾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林家大哥儿不是一碰面就拿出刑部尚书的派头在压人吗?这会儿怎么又喊舅舅了呢?“林大人,您是说……”
林灿道:“舅舅,待宝玉的伤养好后,我想将他接出去小住。我那儿该有的书都有,您也不用担心他荒了学业。”
贾政听后一阵大惊,又是大喜。惊的是,林家哥儿对他并无芥蒂,刚刚的官威只是在敲打他以后别再打宝玉来。喜的是,林家哥儿可是状元出生,现在又是新皇眼前的红人,若宝玉得他照拂,那是天上掉下来的大好事啊!
待贾政走后,宝玉拉着林灿的衣裳大哭了一场,满心的委屈只化为了一口一声的“林哥哥”。
过了月余,宝玉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荣国府便美滋滋地将他送到了林府。
林灿每天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刑部。府里虽然在砚台的要求下,又添了几口人,不过总共也就十几口人,且都是男丁。
林灿并不大管宝玉,平日随意让宝玉在小院走动,也不催他看书。但林灿书房里的书,宝玉可随意看,不止经书,什么都有,包括医书、兵书、话本子等。
宝玉捡了个躺椅,躺在林家的谧静小院里。阳光透过浓密的树荫,在他的脸上透下斑驳的光影。时间在这里停下了脚步,这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自己。
宝玉将书盖在自己脸上,静静地聆听着阵阵虫鸣、小鸟的鸣叫、和风掠过林家小院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瞧这院里飞来一只冬眠的大雁。”
是林妹妹的声音!
“林妹妹!”宝玉从梦中醒来,只见黛玉、熠凰若斑斓的蝶,给葱榕的小院带来了亮色。她们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和姑姑。
茗烟将宝玉扶起来,见过熠凰公主后,又被扶着躺下。
见宝玉行动不便,黛玉和熠凰才知道其被打了。
“你爹也太过分了,都一个多月了,还带着伤。”熠凰冷冷地道。
“不打紧,已经好了,林哥哥说我不出半月就能跟以前一样走路了。”宝玉笑道。他看见林妹妹可高兴了。来林哥哥这里,是他有生以来做过最对的一项决定。
黛玉听到宝玉受伤却红了眼,想着他遭得罪,心里就不好受。
“看你怎么眼睛又红了?”宝玉柔声道,“难怪林哥哥老喊你们小兔子。这会儿看着还真像。”
黛玉一下子又给逗笑了。“说我们是小兔子,那他就是大兔子。”
熠凰则在上述信息中,精准地提取了“你们”一词。心不自觉又噗通了起来。为免自己的心思露出去,熠凰便道,“你们先坐,我且带姑姑、丫头们进去安顿。”
小院此时只剩下了宝玉和黛玉。
黛玉抢过宝玉先前盖在脸上睡觉的书,道:“瞧瞧你在看什么?”本以为宝玉定是在看《西厢记》这类话本子,谁知道拿下来一看,竟然是手抄本的《论语》,还是林灿哥哥隽秀的字迹。
书上开着的那页写着:
子曰:君子不器。
黛玉问:“那我问你,什么叫君子不器?”
宝玉笑道:“林哥哥跟我说了,所谓君子不器,就是当君子者,不应该拘泥形式。上对得起天下的道,下对得起自己的心,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是君子。”
黛玉的心如微风划过,卷起一层一层细细的波澜。“那宝哥哥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呢?”
宝玉神秘地笑道:“我想明年去参加科考,若中了秀才,林哥哥就把我推荐到国子监念书,我就再也不用回去了!”
黛玉不可思议地望着宝玉。这还是宝哥哥吗?黛玉记得她刚来那年,去荣国府时,还听人说宝哥哥是顶不喜欢读书的。他怎么就转性了呢?黛玉有些担心地问:“宝哥哥,你没事吧……”
宝玉以为黛玉问他的伤,拍拍腿,“好着呢!”哪知这下逞能逞过了,用力大了些,碰到旧伤,吸了一声,遂又笑了笑,忙道,“不打紧,不打紧。”
黛玉低着头,不安地搅着手帕。“子曰:小棒则受,大棒则走。你就不知道跑吗?”
宝玉那会儿可是被小厮堵了路,按在凳子上打。他也不想说更多的细节,免得吓到了林妹妹。“知道了。反正明年我去国子监念书,就不用回去了,也犯不着再愁了。”
黛玉心中的担心散去了,看着地上斑驳的阳光的影子,只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风景。
宝玉继续道:“我还要去国子监最好的班,天地玄黄的黄班,文状元、武状元都能出。若不得中状元,只要好好待几年,也能考三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