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怪物逼近,它从天空而来。它的影子像行进的坦克,不过眨眼间便已飞至,落地卷起的黄沙喷了吴欲知满脸满嘴,待风沙寂静,那几人的尸身也早已消失,沙土被吹出条条棱状,与万里阴云相得益彰,青天白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吴欲知仰面朝天,黑暗降临,他们回到了现实。
顶灯惨白的光落在每一个人脸上,额头是花白的一片,两条眉毛犹如一条河,泾渭分明的划分出一黑一白两片,眼睛隐藏在深重的阴影里,一点微末的反光和掩埋在沙漠中的骷髅似的,每个人都心有余悸,不敢看向对方,生怕暴露自己的恐惧,也怕知道他人的恐惧。一直在休养生息的仙人掌出现在控制室,乍一看见吴欲知,它又开始开心的冒泡泡,冷寂的舱内,几人脸色凝重,相顾无言,五颜六色的泡泡却在其间穿梭,纷飞又坠落,一个泡泡飘到阿水眼前,她隔着那幻彩,哑着嗓子问道:“所以这个人回忆里的星球,是真实存在的?”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十)
朴若谷说道:“应该是。但我更好奇的是,拥有这份记忆的主人,是如何落入原星人之手,被囚禁在监狱中的,他到底是何人?”说着,他下意识地朝003看去,希望听到他冷静理智的分析,但事与愿违,003僵在原地,一动未动,仿佛真的是一具发生了故障的机器人。
“003?”朴若谷迟疑的问道,站在003旁边的吴欲知伸手拍了他一下,不想他却直挺挺地往后栽去,几人谁也没反应过来,003的后脑磕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惊醒了神思恍惚的众人,吴欲知手忙脚乱地把他扶进自己怀里,拍着他的脸叫道:“003,003!”但003不为所动。
“你把他放平!”不有边说边扯着003的手臂把他往地上拽,同时头探了过去,急急忙忙地贴上了他的胸口,听了一会儿,又起身观察他胸膛的起伏情况,他抽抽鼻子,带着哭腔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没有心跳?为什么没有心跳啊!”
“我知道了!”蹲在吴欲知身后的朴若谷豁然起身,他慢慢扫视着舱内,连一处角落都不放过,眼中的精光像鹰隼一样锐利,“吴欲知,不有,阿水,你们先把003带去低温冷冻室,轮流守着他,过一会我在向你们解释,快去!”
不有的长臂揽过003的肩膀和双腿,大步流星的往楼上冲去,吴欲知和阿水只得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寂静像是秋的落叶一样静悄悄降临,朴若谷悄然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看着墙壁一隅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
他闭上眼睛,壁灯闪了两下,舱内旋即陷入黑暗,只有朴若谷望着的那一角,发出一层朦胧的,柔和的蓝绿光芒,像墙壁表面覆盖了一层磨砂的薄膜似的,他继续说道:“那份记忆中的星球不仅存在,我猜你曾经还去过是不是?”
那团朦胧的光骤然变绿,一闪一闪的,好像一个人急促的心跳,煞是刺眼,朴若谷转过身子,不再看他,说道:“你应该知道,虽然你的身体是合成的,但你也不能离体太久,否则对机体造成的损害不可逆转,我想我们现在应该也没有相应的设备让你再合成一具身体。”
刺眼的绿光逐渐变弱,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近乎透明的,薄纱质地的物质,那团物质慢慢缩小,好像受委屈的小孩抱着身子蜷缩起来似的,朴若谷的呼吸粗重悠长,在舱内格外明显,这声音似乎能荡到舱外,因为不远处有一颗星体,正跟着他呼吸的频率闪光。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有些埋怨的说道:“你难道想让不有和阿水一直守着你冰凉的身体吗?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用身体的触碰表达爱意和情感,当你选择抛弃身体,久而久之,他们也会抛弃对你的感情。”
这话戳中了003的软肋,他从角落里升空,缓慢地飘到朴若谷面前,坐落在桌子上,朴若谷直视着这一团雾气,像在直视003的眼睛一样,与此同时,他的脑内接收到003的话:“带我去低温室吧,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们。”
朴若谷却坐着没动,神色担忧的说道:“宿主脱离合成机体的情况鲜有,据我所知,一旦脱离了就难以恢复,你确定你的办法可靠?”
“试试吧。”003自顾自往楼上飘去,尾音颤抖着融合在空气中,散在安静的舱内,自信心宛如艳丽花朵上的花粉,不是逃逸,就是需要倚仗别人。
不有几人并没有听从朴若谷的忠告,而是齐齐环绕在躺在冷冻舱内的003身体旁。风霜挂在003脸上,染白了他的眉毛和睫毛,金色的头发像是水洗到褪色的布一样,黯淡无光,不有坐在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见朴若谷来了,他才抬起猩红的眼询问道:“有办法了吗?”
朴若谷微微颔首,他走到003身旁,俯身观察了半晌,随即关闭冷冻仓,打开了透明罩门,一股凉气瞬间冲出,煞了不有满脸,他扭过脸,却捉住003冰凉彻骨的手,死死握在了掌心里。
只有吴欲知注意到在凉气喷出的剎那,有一团薄膜似的影子,从003的头顶窜进了身体,他惊讶地看向朴若谷,但是那人却紧拧着眉头,目光像箭一样射在003身上,眼中的忧惧像是冰山一样厚重。
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时间平缓的向前滑,陷在等待这泥坑中的人却总认为时间是曲折蜿蜒的,阿水等得心焦,三番两次看向朴若谷,但都被他凝重的神色吓退了,她时不时的绕着003身体走动,似乎这样就能摆脱时间上的虚无。003脸上的冰霜都已开始融化,头发雾蒙蒙的,像是晨光洒在秋日雾气弥漫的湖上,额上的水珠像是汗,沿着额角滑入头发中,不经意看去,还以为是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