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不过是装装样子找找二郎的徐参知,听说此事,也唬的一大跳,当下亲自去了京郊的庄子,里头的仆人说,二郎君收了一封信后,便匆匆地收拾了包袱,出门了!
徐参知原先不过是让二郎在京郊避避风头,然后再给他安排一下去各地游学,不想二郎忽然就真的失踪了。
心里立时便惴惴不安,他为官多年,多多少少也树了一些死敌,二郎此番不管不顾地只身闯荡,少不了被有心人祸害了,当下吩咐家中老少皆出去找二郎,只留了几人照看家中的女眷。
是以当夜,沈溪石安排的人手带着荔儿进徐府的时候,并没费多少周折,虞氏的院子里,守门的婆子一早不知道跑去了哪里,院子里头小药炉的炭火尚有余光,东厢房里有个小女使在外间榻上睡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旁人在院子里隐蔽了,荔儿轻手轻脚地一个人进去,见到虞氏半边红肿的脸上睫毛微动,似乎并没有睡着,低在她耳边道:“虞小娘子,我家主子让我带你出去。”
虞氏并不睁眼,似乎没有听见一般,荔儿又道:“我家小娘子是顾府的!。”
原佯装昏迷的虞氏忽地睁开了眼,黑漆漆的眼珠子盯着荔儿,干涩苍白的嘴唇微微哆嗦道:“你可有凭证?”
荔儿从怀里掏了一封信出来,递给了虞氏。
虞四娘子原先警惕的眼睛立即闪了光亮,显然想不到真的有信,慌忙要拆,手却因为多日躺在床上未动,一抬便一阵麻刺袭来,手臂微顿了一下,还是坚持着将信封拆开,开头一句“敏敏,展信安好!”便让虞四娘子红了眼圈。
勉强着将信看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外头原睡着的小女使似乎听到里屋有动静,披了衣裳起来,荔儿正待拔匕首,虞四娘子摇了摇头,轻声道:“不妨事儿,你去壁橱里。”
小女使迷糊着眼往榻上来,“少夫人,您可是醒了?”
虞氏微微“嗯”了一声,那小女使听见声音,倏地睁大了眼,惊喜道:“少夫人,您真的醒了,奴婢现在就去告诉夫人。”
小女使喊着,转身便捂着衣襟往院子里头跑去。
荔儿急急地从壁橱里出来,便要上前扶虞氏起来,“虞小娘子,我们也快走吧!”若是一会儿那徐参知的继室夫人来了,又要添麻烦。
虞氏嗓子疼得难受,指了指桌子上的水,荔儿忙去拿茶壶,发现是冷的,心下暗道这徐府的人伺候虞氏当真不经心,她家小娘子病着的时候,房里的热水就没断过,“虞小娘子你忍耐一下,一会到了家,奴婢再给您喂热水。”
虞氏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碍事儿,端与我吧!”
荔儿无奈,倒了一杯给她,虞氏忙喝了下去,冰冷的水入了喉咙,嗓子好像没有之前烧得那般疼,才缓缓道:“我没想过,阿倾还活着,你告诉她,我不走,我等着我爹爹来,正大光明地从徐府大门走出去。”
虞氏苍白毫无血色的脸上,此刻泛上来一点温柔的光亮,抬眼看着眼前不知名的小女使道:“你回去吧,一会儿母亲就要来了。”
荔儿心下一突,忽然意识到刚才虞小娘子是故意让那小女使去喊徐夫人的!
当下急道:“我家小娘子还等着您呢,您要是不跟奴婢走,我家小娘子今儿个晚上可就扒了奴婢的皮了!”
虞氏柔柔地摇头:“不会,阿倾心善。”又笑道:“阿倾若是不放心我,你让她,不如进府来看看我?”又倏尔低了眉心,“她也是不易,犯不着为我涉险,等着我出去找她吧!”
外头掩护的一黑衣人进来道:“荔儿姑娘,院子外头的人快到了,你们快些!”
虞氏笑望着荔儿,“走吧,告诉阿倾,等着我!”
院子外头的人声脚步声越来越近,荔儿跺了跺脚,便要上前将虞氏背起来,虞氏无奈,威胁道:“你若再近一步,我便喊了!”
外头打掩护的人,又催道:“荔儿姑娘,不行了!”
荔儿也不敢真用强,怕伤了浑身是伤的虞四娘子,只得返身走了。
虞氏望着晃动的珠帘,挣扎着爬了起来,将信笺放在了烛光上,慢慢地烧了,又爬回了脚踏上,微微闭着眼,喘着气,她的腿骨折了,尚未接上去,左勒下隐隐作痛,那里不用看,她也知道是淤青一片。
她这般模样,怎敢让阿倾看见?
再者,顾家的事她模糊糊地觉察到了一点眉目,她不甘心就这样从徐家逃了出去,她走了,又有谁可以帮阿倾呢?
徐夫人廖氏年方不过二十又五,圆盘脸面,一头乌黑的秀发简单地盘了一个低髻,脚上穿着的是房内穿的素绢软鞋,洗了湖蓝色的披风,显然是已经安歇了,听了消息,套了衣服便过来。
廖氏比虞氏也大不了几岁,却十分安然地听着虞氏唤了一声“母亲。”
廖氏见她真的醒来,心口微动,“你睡了多日,家中上下都甚是担忧,既是醒了过来,便好生休养,想吃什么,喝什么,若是你院儿里没有,就打发了人去我院里取。”夫君说虞氏若是醒来,定然得好生安抚,以堵鲁地官员的嘴。
话刚说完,廖氏忽地闻到什么烧糊的气味,眼珠微转,便看到了烛台跟前掉的灰烬,一时看向虞氏的眼便带上了两分审视,“你烧的什么?”
虞氏笑道:“二郎往日写给我的以表相思的诗。”
虞氏的面上是从没有过的死灰般的淡然,好像说的不过是旁人的事,与她毫无干系,廖氏看着素来柔弱的儿息眼眸里的癫狂,嘴像打了结扣一样,竟是说不出来话。
柔荑
徐参知半夜回府,发现府里灯火璀璨,皆未休息,夫人廖氏自迎他到了二门外,一时心里倒略略宽慰,暗道廖氏年纪虽幼些,到底对他的子女存着善心。
微冷的手,一把握住了廖氏的柔荑,含蓄地道:“辛苦夫人了!”
廖氏低声道:“二郎可有消息了?”
徐参知摇头。他一路沿着官道快出了京城界碑也没有看到二郎的身影,京官不得无诏令私自出城,只能让长随带着人再往前追。
二郎的事,到底是他谋划不周全,让有心人看出了破绽,反而将计就计,将二郎出走的事落实了,眼下,连他也失去了二郎的踪迹。
廖氏见他眉头紧皱,越发小心翼翼,等进了厢房,娇软的素手亲自给他解了浸了重重寒露的披风,由小女使拿去妥当放好,廖氏又给夫君端了一碗热热的百花羹汤,才软着声调道:“二郎息妇醒了。”
徐参知“哦”了一声,却并不惊奇,“好生照看着。”
廖氏抬了眸子,轻声道:“五日后,庄淑太妃寿辰,宫里来了嬷嬷,让妾身带着虞氏进宫。”
徐参知放下了手中的白瓷莲纹花碗,“五日后?”
“嗯!”廖氏低低应了一声。
“皇后娘娘从广元寺回宫没有?”
“说是明个便回!”廖氏回道。皇后每年春日都要去广元寺为赵国祈福,一住便是小半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