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履冰&mdot;無字靈位
以門為界,雷雨陣陣。
那日,當沈孟枝聽見門外那個聲音之時,便知道,自己平淡了這麼些年的生活只能止步於今夜了。
從前的事情太複雜,他本不欲再插手其中,但是聽見那個人的名字時,還是愣了一愣。
——大秦的攝政王,楚晉。
怎麼是他?他明明&he11ip;&he11ip;怎麼會是他?
沈孟枝心亂如麻,卻聽門外人繼續道:&1dquo;楚晉向來工於心計,尋常人根本無法接近,但他目前還不知道你的身份。對他而言,你仍是當年褐山書院的江枕。”
&1dquo;唯有對如今的你,他才有可能放下心防。”
沈孟枝一言不發地聽著,僵立在門前,但這明晃晃的沉默卻仿佛刺痛了門外之人,他猛地一錘門,倏爾提高的嗓音順著門縫,一字字刺了進來,像是詢罪般——
&1dquo;你難道就想這樣躲躲藏藏地過一輩子?你打算躲在這座書院裡,自欺欺人地活多久?!”
&1dquo;沈孟枝,你不想洗清你的罪名了嗎!”
&1dquo;你要帶著一個罪臣的身份,去見沈氏列祖列宗嗎!!!”
&he11ip;&he11ip;
*
褐山的夜裡還是太冷了,沈孟枝下意識將披風裹緊了些。
他動了動發僵生冷的腿腳,緩緩站起身來。即使早已知道楚晉沒死,在又一次見到熟悉人影時,他還是生出了一種巨大的荒唐感,令他喉嚨發澀,難以成言。
半晌,沈孟枝才低聲開口:&1dquo;方才在山下幫我的人,是你?”
那枚髮簪,能有那般驚人的力道,那般刁鑽的角度,也只有楚晉能做到。
楚晉身形隱在黑暗中,神色模糊不清:&1dquo;是我。”
他沒有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沈孟枝也就沒有追問。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臉上的神情看起來自然一點,右手扣上銅質門環,問:&1dquo;進來嗎?”
楚晉眸光沉沉地看他一眼,跟了上來。
二人沉默地行過院內長廊,明滅的燭光在牆面上拉出一前一後兩道長長影子。院中那棵負雪銀杏,據說是當年璇璣道人手植,參天古木幾乎庇蔭了半座書院,自枝葉疏漏處滲出幾縷月光,映照在青磚瓦檐的初雪上。
樹下空空,金黃的落葉堆疊成一叢,一看就是有人打掃過。
楚晉視線在銀杏樹上停留了一霎,狀若隨意地問了一句:&1dquo;你一直住在這裡?”
沈孟枝走在前面,身形未頓,只&1dquo;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楚晉&1dquo;哦”了下,目光卻緩緩移到了沈孟枝身上。
平靜無波地又走了幾步,他垂眸盯著眼前人的背影,語氣很奇怪:&1dquo;那為何&he11ip;&he11ip;”
印象中楚晉很少會用這樣的語氣說話,這種感覺就像是風平浪靜的海面下卻暗潮洶湧,仿佛下一秒就會掀起驚濤駭浪。沈孟枝下意識走得慢了些。
卻聽他說:&1dquo;為何燕秦之戰時,我在褐山書院沒有找到你?”
對於他接下來要說的話,沈孟枝在腦中提前預想了多種可能,卻萬萬沒有這一種。他腳下一滯,一瞬間險些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逼問也好質問也罷,或問他為何在此,或問他有何目的,沈孟枝都有安身的萬全之策。
可是楚晉問的是,我為什麼沒有找到你。
這給他一種錯覺,就好像&he11ip;&he11ip;他是特意來找自己一般。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沈孟枝轉而暗自無奈地笑笑,將它拋之腦後。想必是燕秦之戰期間,楚晉派人監視褐山書院,無意中發現自己不在,引起了他的疑心。
畢竟在楚晉眼裡,自己的身份還是&1dquo;江枕”,一介能文不能武的書院弟子,在兩國戰亂時期作別下山,是憑什麼活了下來?
沈孟枝想了想,用與平日無異的語氣道:&1dquo;家中出了點變故,我回去操辦父親的喪事。”
他向來很少提及自己的家事,楚晉不由側目,頗為認真地看了他一眼。
銀杏樹斑駁的光影投在那人淡漠恬靜的側顏上,將他籠在一層陰翳里,似水中月般看不真切,連唇角那抹淺淡平靜的笑意也朦朦朧朧,仿佛一伸手觸碰便會消散。
下一秒,沈孟枝抬眼看了過來:&1dquo;我不知道你那之後會派人來書院。”
那時燕陵和舊秦已經開戰,褐山書院畢竟隸屬燕陵,楚晉身為舊秦世子,想在書院安插眼線,想必也花了不少功夫。
楚晉笑了笑,沒說話,只是視線仍落在沈孟枝身上。
他雖然沒說,但沈孟枝大概也能猜出他為什麼要監視褐山書院。其一是因為褐山身處戰略要地信息要塞,是攻下燕陵十二峰的關鍵。其二則是因為褐山書院集結了燕陵達官顯貴、文臣武將家的公子們,看住了這些傢伙,便有機會掌握燕陵臣子的動向。
一時之間無人再開口說話。涉及家國舊事,二人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這個話題。
靜了一會兒,沈孟枝開口道:&1dquo;其實這些年不只我一人,齊鈺他們來找過我。”
&1dquo;十年前,你自燕陵回舊秦,路遇刺殺,所有人都以為你死了。直到大秦立攝政王,方知你還活著。齊鈺跑來說,他這十年哭錯了墳,白白給你燒了那麼多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