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冯杉杉是这两个app的熟练使用者。她去看了麦麦上那些匿名爆料。每个爆料者都写地绘声绘色,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对她进行诠释——是某男性副总裁的地下情人,所以现在38岁了还单身不嫁;被警察抓走的张曼一直帮她从供应商那里捞钱,以供她全身大牌、当季新品的奢侈生活……看到最后,冯杉杉以为自己看的是别人的八卦,这个女主角是过着如此香艳的生活,上有男上司情人,下有女下属捞钱,真令人羡慕。
这是一个无法分清真相和假象的时代。
新人都是受欺负的
当张曼被警察带上手铐的那一刻,她的心脏像是被一把刺刀狠狠地捅进去,尖锐疼痛到令人无法呼吸。她站不住了,深深地弯下腰,把头靠近大腿,带着手铐的双手放在腹前,企图维持身体平衡。
“不要倒下,不要倒下。”她心理默念。可是,两条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在警察催促着“快走”声中,她一个踉跄,结结实实地趴倒在地上。泪珠顺着眼角缓慢滑落下来。这是从昨天下午被警察带走后,她第一次哭。
被警察无情带走、半夜暴力审问、24小时滴水未进,这些都没有把她打倒。可是,今天上午双手被带上手铐的这个时刻,击穿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她从小到大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努力学习,品学兼优,考上北京的985大学,毕业留在这个城市,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而且在居不易的帝都安家落户。她一直是在偏远小镇生活父母的骄傲,也是乡村邻居教育孩子要争气的模版。
可是,她奋斗了这么多年,怎么在此刻带上了手铐?她真的成为阶下囚了吗?她如何向父母交代?她又如何面向未来的生活?
“快起来,别耍花招。”站在一旁的警察看着趴在地上的张曼,十二分的不耐烦,这个女人又想捣什么鬼,难道她想逃跑吗?越狱小说看多了吧?
张曼从地上趴起来,带着手铐的双手还不忘掸一下子裤子的灰,然后,她挺直身子,双手垂落在腹前,跟着警察继续往前走。
她带着手铐,站进车里,就是在电视剧中看到押运犯人的那种蓬斗车。三月的冷风吹过她的脸庞,她分不清眼前这一幕是现实还是电视剧。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是真的。因为她看见杨洁从远处走来了。跟在她后边的,是一个穿着宝蓝色衬衣的男生,是蓝行营销的项目总监陈晓峰,专门负责千易业务的。自然,他们两人也是带着手铐。
杨洁和陈晓峰上了车。张曼和杨洁对视了一秒钟,目光又迅速散开,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警察大声嚷嚷:“车上不准说话,不准交谈,别妄想串口供。”三个人都沉默,此刻不说话是最好的回应。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海淀看守所。过了三道铁门之后,警察向里边的工作人员摆摆手,把这难缠的三个人交下,总算完成任务,哼着小曲离开了。
先体验。做了常规的血检、尿检之后,电脑后边的工作人员责令张曼把所有衣服脱下,双手交叉抱在后脑勺,全身一丝不挂,各个角度进行拍照取证。张曼麻木地脱下衣服,完成工作人员要求的“转身”、“往前看”等动作。原来人在这种压抑无助的状态下,唯一能做的就是顺从。
体检完毕。工作人员扔给张曼一套囚服。张曼刚才拍照时发现自己来例假了,血顺着大腿根儿滴下来,量不多,但很晃眼。“我来例假了,能给我一包卫生巾吗?”张曼接过囚服后,还是鼓足了勇气发问。
“没有。”对方一副冷淡不屑的语气,非常干脆。
“那我怎么办?”张曼有些生气,我还不是罪犯吧?真的需要这么没有尊严吗?
“穿上囚服,抓紧走。这就是你该办的。”对方冲她摆摆手,已经非常不耐烦了,这些看上去生活优渥的犯罪女人,真的个个都是事儿妈。
张曼穿上囚服,被狱警带进了监室。大家正在午休。二十几个人密密麻麻地躺在一张大木板上,最里边的几个人可以平躺着;越往外靠近门口的木板上,这些人只能侧身躺着,直挺挺的,一蜷缩身子就要相互碰到。还有两个人穿着黄坎肩,靠墙站立,眼睛四处扫动,后来张曼知道那叫“巡逻”。为了防止意外发生,监室二十四小时开灯,二十四小时巡逻。牢头会安排大家两小时一换班,轮流当值。
非常安静,即使狱警开门这么大的声音,也没有人睁眼,没有人动,好像真的都睡着了。只有一个睡在最里边、可以平躺在木板上的女人起身,她站起来大声“报告”,等待狱警发话。这个五十多岁、身材略胖、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有些阴沉的女人,就是这个监室的牢头(可以理解为班长吧)。
“新来的一个,你教她下规矩吧。”狱警撂下这句话,把张曼就像一件商品一样推到牢头面前,就转身走了。
“专门拣大家午休的时候来,你可真会挑时候。”女牢头的眼睛像一把锐利的刀,上上下下扫过张曼,又轻蔑地“哼”了一声,“这么细皮嫩肉,犯什么事儿进来的?”
“我不知道。”张曼声音很轻,语气尽量友好。小时候看电视那些狱霸的镜头迅速在脑海闪过,她明白自己不能硬碰硬。
“还不想说,午休时间,便宜你了。”女牢头白了她一眼,不再追问。
她让躺在最靠门口木板上的牢友,再使劲往里挪了挪,闪出巴掌大的地方。她指着这块小地方,对张曼说:“在这里睡,以后这里就是你的位置。睡觉不准说话。下午坐板儿时,有事举手喊报告,我批准了才能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