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再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慌张,梗着脖子与蒋文凌对视。
片刻,蒋文凌笑出了声,短促的一下,又阴狠地盯着孟渔,“若你不是我的弟弟,我早该……”
早该如何,杀了他吗?
说不怕是假的,孟渔紧张得干咽一下,突然之间,蒋文慎伸手推了蒋文凌一把,结结实实地挡在了孟渔跟前。
六殿下斥责,“十二弟,你眼里还有兄长吗?”
蒋文凌没和蒋文慎计较,踹走脚边的一颗雪球,重重地指了指孟渔后拂袖而去。
孟渔看着远去的五哥,总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像打了一场不见硝烟的仗,浑身的力气都卸去,连脚都有些发软。
他对听了全程的蒋文慎笑道:“谢谢你维护我,但往后不要这样了。”
“为什么?”
孟渔想了想,尽量轻快地说:“五哥会讨厌你的。”
“那就,讨厌。”蒋文慎抓住他的两只手,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自己练习过无数次,难得地说了句整话,“我只跟九哥好。”
孟渔心中感激,反抓住蒋文慎的手小孩子玩乐似的摇了两下,“多谢你的厚爱,我也跟你好。”
“只跟我好?”
孟渔不忍他失落,笑吟吟地凑到他耳边,“嗯,所有兄弟里,跟你最好,不要告诉二哥他们。”
蒋文慎显而易见地高兴,本能地抬起了双臂做出个拥抱的动作,还没抱到,宫人先来禀告花灯已经挂好了,孟渔从他怀里溜走,“文慎,我要去办事了,改明儿见。”
蒋文慎在雪地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孟渔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抓了把雪,才木偶似的僵硬地学着孟渔扬起唇露出个有点古怪生涩的笑容。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孟渔不负众望地让宗亲乘着笑来载着笑走,在满夜的烟火中,他不禁回忆起一桩往事。
张敬虽是搬运苦工,但傅老爷和傅夫人不似横行霸道的乡绅,向来宽厚工人,也十分善待他。
每逢过节,若是张敬有活计在身,得了准许的孟渔就蹦蹦跳跳地跑到傅宅讨些吃食。
有一年除夕天降大雪,压垮了两个县城之间唯一往来的桥梁,张敬被困在隔壁县无法回家,孟渔原先打算去找傅至景,可一踩下去雪堆能没过脚踝,几乎是寸步难行,安全起见只好独自在家中守夜。
风猎猎刮着单薄的门窗,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时孟渔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见着夜深的屋外亮起来的微光和听见一句焦急的,“孟渔,你在家吗?”
他欣喜若狂,跑去开门,跟风雪一同扑面而来是傅至景微蹙的眉眼。
莹白的雪地里,傅至景打着灯笼、拎着食盒来找他守岁,护送傅至景前来的小厮搓手乐道:“我说我来接你到府中过节就好,少爷非不放心要跟着来……”
傅至景冷冷瞥一眼,小厮悻悻住嘴。
雪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停不了,折返回去又是一番折腾,傅至景已吃过年夜饭,吩咐小厮自己回去。
小厮急了,“老爷夫人会怪我的,少爷,你就是不舍得孟渔吹风,也不要为难我呀!”
傅至景斥小厮多嘴,干脆地将人推出去,迅速上好门闩,“让你走就走,哪那么多废话。”
孟渔在一旁傻乐,傅至景不冷不热地睨他一眼,打开一路过来用棉布裹好的小食盒,是些可以裹腹的糕点。
开了一点窗缝,两人搬了凳子坐在窗下,就着雪色喜迎春节。
傅家常年经商,傅至景也算是宜县数一数二的公子哥,却冒着风雪来跟一个苦工捡来的孤儿吹风赏雪吃糕点,两个少年冻得手脚冰冷鼻子通红,屋里不比外头暖和多少,孟渔微微打着哆嗦,傅至景便解下厚实的披风将瑟瑟发抖的孟渔也罩住,冷还是冷,但心是热的。
吃了糕点,孟渔摊开傅至景的掌心,以手指作笔画了个圈。
“是什么?”
孟渔得意道:“这都看不出来?是柿子,祝你柿柿如意。”
傅至景莞尔一笑,缓缓握拳抓住他的祝福,回赠他一句,“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往昔如蜜,历历在目,如今轮到孟渔飞黄腾达,反倒连跟傅至景共度除夕这样简单的愿望也难以实现。
宫宴结束时已是亥时,更深夜阑风雪难行,本该宿在宫里的孟渔却执意要回府。
一路马夫驱车飞快,马车停在德惠王府,车厢里却是空的,而吏部左侍郎府邸的后门被敲响,左右两扇木门打开,暖黄灯笼光映出一张眼笑眉舒的脸,孟渔赶在除夕的最后半炷香扑到了傅至景的怀里,仰面餍足清脆地说一声除夕安康。
年年岁岁,共欢同乐,嘉庆与时新。
日升月起,定相见。
作者有话说
小傅大人承认吧你明明就超爱。
新年热热闹闹地过去了,春来到,万象更新,萎靡了不少时日的德惠王府又恢复了往常的活力。
赵管家还是老样子,动不动就搬出规矩提醒孟渔与下人相处间应当有个分寸,孟渔左耳进右耳出,见他唠叨个不停,干脆拉着他一起投壶,把赵管家气得吹胡子瞪眼,惹得一众围观的下人掩嘴偷笑。
四下清明,本该是个好春,可没等孟渔开怀多久,一件大事再次搅乱了平静的湖面。
弹劾的折子秘密递到衡帝手中,文书言驻扎西北边境的刘翊阳滥用职权,让当地按察使用军队运粮车替自己买一千根名贵木材。
刘翊阳何人也?
衡朝官拜三品的飞云少将军,建威将军刘震川之独子,当朝九殿下的表哥,时年二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