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瞪大双眼,“你胡说……”反应过来被套了话,否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都到这份上就别再装了。”蒋文凌冷笑,“当日在川西,蒋文峥明知长史是我的人,却不铲除异己,由着他设法调走刘翊阳,教唆天君教假意放火引傅至景进山,我倒是好奇,傅至景什么时候成了蒋文峥的肉中刺眼中钉,要借刀杀人?”
孟渔心中震动,甚至于连是蒋文凌指使天君教放火烧山这等事都排在了后头,只觉得他是因为惨败而故意挑拨离间,急道:“你不能因为输了就诋毁二哥!”
蒋文凌笑得恣意,“我是输了,但我不是输给他蒋文峥,我是输给父皇,输给诺布,输给我自己。”
“我们的父皇是天底下最狠心的人,他什么都知道却装作不知情,分明从未动过让我继承大统的心思,却由着我青天做梦,费尽心力和蒋文峥斗,好分庭抗礼巩固他的皇位。事到如今,我只想保下诺布,他却怕我拿了兵权威胁皇权,连这点愿想都不愿意成全我。”
蒋文凌字字铿锵,“今日我蒋文凌败了,难保父皇不会扶持旁的兄弟,你且等着吧,说不定哪天你的几位好哥哥就反目成仇,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
孟渔恨不得捂住自己的耳朵,却又阻止不了接着往下听。
“我们这一行兄弟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他蒋文峥最为虚伪狠毒。”蒋文凌脸上呈现出一种癫狂的迷乱,“马皇后杀母留子,蒋文峥认贼做母,当真是母慈子孝,好事一桩。”
惊天响雷,孟渔吓得往后倒退一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急躁地反驳,“你信口雌黄,就不怕我禀明父皇……”
“我说了,我们的父皇他什么都知道。”
孟渔腿一软,瘫坐在了凳子上,如坠冰窖。
蒋文凌擒住他的脸左右摆弄,低低笑起来,“你猜,孝肃先皇后之死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父皇又清不清楚呢?”
孟渔猛地推开蒋文凌,如鲠在喉,“住嘴,我不想听了。”
“你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蒋文凌似笑非笑,“怕我的话动摇你的善心,也把你变成京都里随处可见的两脚怪物吗?”
蒋文凌在室内毫无章法地踱步,大笑起来。
孟渔见着他的左手无力地往下垂,随着他走动的动作摇摇晃晃,那是被刘翊阳长箭废掉的手,再也没痊愈的可能。
他必须走这一趟,又后悔走这一趟。
孝肃先皇后的死因究竟是如何?
五哥是看清局势才不甘再做父皇的一把利刃,迫不得已认输吗?
如翩翩君子的二哥怎么可能认贼做母,怎么会对傅至景动杀心?
太多骇人的消息像潮水似的涌进他的口鼻,让他产生溺毙之感,又如同蒋文凌说得那般,他当真变成了一只多疑的两脚怪物,看谁都是青面獠牙的可怖。
他倏地站起身,跌跌撞撞想往外走,跨过门槛才记起今日所行,惶惶然地回头道:“五哥,给诺布烧些纸钱,让他早日安息吧。”
与话音同落的是丢在地面的一块白布。
孟渔疯也一般逃出了五皇子府。
蒋文凌止住笑,颤抖着捡起布帛,摊开来看,由鲜血写成的蒙古语刀一样刺进眼底。
等孟渔离开主院,依稀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刻意压抑过的悲痛哭声,他看着阴沉沉的天,心里好像被掏空了一块。
人生何以悲,悲在生别离。
但他在这世间还有挂心的人,不该虚度光阴。
时隔一月,孟渔再次站到了傅宅的门前,奇怪的是,后门居然并未上锁,他轻轻一推走了进去,不多时就在空气中嗅到了浓重的草药味。
作者有话说
们五哥的道心轻轻地碎了。
傅至景病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傅宅算不上宽敞,孟渔不一会儿就蹑手蹑脚来到主室的窗前。
窗户关得太严实,他偷偷摸摸地扒拉了会什么都没看清,倒是时不时听见一两声咳嗽,闷闷的,听起来病了有些时日了。
在川西受过伤后,虽是每日金子似的珍贵药材滋养着,但到底是伤及肺腑,多多少少会留下些隐患。
大夫曾叮嘱往后每到寒冬要小心冷风入肺,刚入秋那会儿孟渔很是挂怀傅至景的伤,每天都要询问一番,如今二人闹别扭,他竟将这事疏忽了。
难道他不看着,傅至景就不在乎自己的身子了吗?
孟渔登时按耐不住,也不管和好了没有,哐当推开主室的木门。
端坐在四方椅上的人却丝毫不讶异他突然到访,半垂的眼尾从容自若地扫过来,嗓音微哑,“臣还以为窗外是哪只鬼鬼祟祟的狸猫,原来是九殿下。”一出口就是冷言酸语,“九殿下大度,恕臣身体欠安,就不多加招待了。”
孟渔这才看清傅至景的正脸,仍是一贯的神清骨秀,总是上扬的眼尾此时微微耷拉着,少了些拒人千里之外的冷艳,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倦气,从前不可向迩之感骤消,面对这样病美人似的的傅至景,再看一眼桌上的药罐,孟渔心里有再多的气,也刹那风吹过的雾一般,哗啦啦地飞走了。
一月不曾如此近傅至景的身,孟渔忽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往常这时傅至景就该出言赶他了,却不知是不是因为在病中没有心力斤斤计较,任他局促地站了半晌。
孟渔讷声,“你还好吗?”
“好与不好的,九殿下还会关怀吗?”傅至景见孟渔无措的神情,添了句,“横竖死不了,也就是难受些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