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什么要便宜他呢?
会场变得更安静,众人都仰头直视着松虞。仿佛一场不可见的黑色
风暴将舞台包围起来,变成一个不可触碰的真空地带。
而她继续说道:“为什么我没有出现在李丛的视频里?我想,这就好像质问一场灾难后的幸存者,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没有和其他人一起死。”
“所以,其实我更想要将这个问题抛回给你。你希望得到怎样的回答?一个无辜的人,要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又为什么需要向你自证?”
“还是说,在你的潜台词里,任何出现在李丛身边的女性,都一定要跟他发生点什么?不是被他伤害,就是被他所臣服——这样的推论,是太看得起李丛,还是太看不起女人?”
她的神情仍然波澜不惊。
那么冷静,目光澄澈,气势魄人,淡淡地直视着对面的记者。
对方一时语塞。
他站在原地,汗津津的手紧紧握住了那只话筒,仿佛紧张的喘息声,都要透过它传出来。
但是他眼里还有某种隐隐的不甘:这回答太完美了,四两拨千斤。
这样一来,他的头条和奖金都要泡汤。可是他既然已经得罪了陈导演,如果再不能回去跟主编交差的话,那还不如干脆得罪到底……
于是混乱的大脑里,突然又冒出了别的什么句子,他对准了话筒,孤注一掷地大声喊道:
“那么这部电影呢?陈导演,两年前你执意要拍长片,已经铩羽而归,为什么现在还要重蹈覆辙?您觉得这是对投资方、对观众、对整个电
影行业负责任的行为吗?您做过市场调研吗?有多少观众只看短视频?有多少人不愿意在电影院里坐超过三十分钟……”
“够了。”池晏说,“把他拖出去吧。”
他突然觉得这对峙的游戏索然无味。
原本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内:他知道陈小姐可以独自应付这种无聊的挑衅,她可以做一番精彩的演讲,博得满堂彩。
没有跳梁小丑,如何反衬出英雄?
但不知为何,他还是隐隐感到不愉快:这种蠢人,根本就不配出现在这里。向她提问,是平白脏了她的耳朵。
“拖、拖出去?”导播的工作人员一时傻了,“可是……这是直播……”
池晏根本没理他。
他负手站在原地,神情淡淡。而身边的手下已经察言观色地叫了几个酒店保安过来。
很快这骇人听闻的一幕,就公然地出现在了发布会现场——
几个穿西装的人走过来,悍然地扯掉这名记者握着的话筒,踩烂在地上。
接着就像拖沙袋一样,捂着他的嘴,将他拖了出去。
但转播的镜头不知何时都无声地扭转了角度,根本没将这一幕拍进去。
有个躲在角落里的记者,悄悄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想要偷拍下来,但是立刻有人,鬼魅一般地站到了他身后,狠狠地伸手打掉了手机。
“啪!”
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整个会场的秩序都为之一变。
记者们近乎僵硬地坐在原地,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
手机里不约而同地传来了消息。
他们更僵硬地低下头。
消息来自自家主编。有人的命令很直接,有人比较迂回,但都是同一个意思:回来好好写稿,在现场不要乱说话。
他们握住手机的手,不禁出了一层薄汗。
所有人都意识到,或许这部电影背后的来头,比他们想象中还要更深厚。
台上的三人,乍一看到记者被保安拖了出去,也愣了片刻: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个这么简单粗暴的反转。
尤应梦最先反应过来。
她知道大多数镜头还对准了他们,场面不能乱,于是淡淡微笑着,神色如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杨倚川则根本按捺不住,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于是瞬间眉开眼笑,悄悄在下面比了个V。
而松虞仍然坐在原地,目光发怔。
她突然明白,其实自己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
如同一个窒息者,一直渴望着浮出水面,疯狂地将这两年来压抑在心肺里的积水、怀疑和反抗,全部都说出来。
并非是说给那个记者听。
而是说给这个世界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