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蘅如今最怕婆婆问起傅玉行,偏她就问了,只好强作镇定笑道:“这么大个宣州城,找个人大海捞针一样,总要费些时日的。”
芳仪却摇头道:“玉行和旁人不同。他是坏出了名的,又张扬,从前只要有条线,顺着摸着就找到了,怎么能无声无迹……”她忽有所觉,眼睛盯过来,“阿蘅,你别瞒我了。”
赵蘅一惊。
芳仪靠近了,“是不是玉行出什么事了?”
赵蘅被她逼到近处,情急生智,“婆婆,其实……其实我们也打听到了,玉行他人在浪人坊,只是地方太大,这几日正着人摸过去问呢。”
婆婆一听便皱了眉,“浪人坊?那地方都是些游民,他怎么到那里去?”
“你想,他被赶出家去也一年有余了,总有拮据的时候,岂不是只能住那地方?怕你和公公担心,才不敢告诉你。”
婆婆听了也是,默默然自己不知思量了些什么,又叹口气:“吃些苦头也好,让他吃些苦头也好。”嘴上这么说,眼中已湿润了。
又道,“阿蘅,我和你公公也想过了,他这次回来,我们便不打算让他待在家中了。咱们家如今除了这间祖宅,就只剩石桥县最后一块地,就把那块地给他,找个乡老,签个契约,上庄钱和佃租就交给你来管。”
“我?”
“是,钱握在你手里,只要让他别饿着肚子就行,除了你,实在也不知还有谁能管住他这笔钱。等我和老爷都老了,去了,至少还能知道他有个着落。玉行这秉性,眼看是不会变了,可他究竟还是我们的亲生骨肉,无论如何无法放着不管。人说做父母的,爱之深便计之远,可我和老爷,也只能为他打算到这一步了。”
赵蘅越听她这样说,心头越觉沉重。傅玉行此遭若真出了事……
两人各负心事,正沉默着,忽见到门外薛总管匆匆赶进来,“不好了!不好了!大少夫人,你吩咐——”一跑进来,就见赵蘅对他使眼色,老夫人竟就在一旁,他也吓了一跳。
芳仪道:“薛总管,什么事就值得这么大叫大闹的?这么多年了,也没学着稳重些。”
薛总管张口结舌,赵蘅忙道:“没什么,是我吩咐他铺上一些琐事。”又凑近婆婆耳边小声提醒她头发乱了。
芳仪自知刚才哭了一回,大概头面上有些不整洁,便也折到里屋去打理。
赵蘅和薛总管来到院外,这才低声说起话来。
“少夫人,那个尤富春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家,旁边只有他几户邻居,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不过据他邻人说,这人平日里就行为不端,尤其前些日子,竟然和一会儿外乡来的山贼混在一起。我们到他屋里看过,大概已三五天没有人回来住了。”
正和傅玉行失踪的时间一样……
薛总管笃定地低声道:“如今看来,就是这人联合着山贼绑了二少爷不错呀!”
赵蘅考虑片刻,道:“你再去一趟,这尤富春有任何亲戚朋友,总之素日里和他走得近的,全部都暗中盯起来,看有没有人同他联络。只是一定要隐蔽,不要让人生了提防。”
薛总管点头应诺。赵蘅又问:“梅林那些地方搜得如何了?”
“地方太多——”
正说着,忽听屋内传来芳仪的喊声,一声大过一声:“阿蘅……阿蘅!你快过来!”
赵蘅一心挂两头,怕芳仪生疑,只得匆匆打发了薛总管,转身去了。
一进屋里,就看到芳仪站在桌前,手上竟拿着那块双鱼玉佩,一脸失色。
赵蘅也愣眼了,没料到忘了将玉佩收起来。
“玉行的玉佩怎会在这,你不是说没有见过他人吗?”芳仪一眼便认出儿子随身之物,顿时想到赵蘅方才对她所言都是谎话。知道出了大事,她话问出一连串来,“这上面怎么还有血呀,玉行是不是出事了?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赵蘅被她逼得连连后退。她本就不善说谎,紧张之下更想不出如何遮掩,又料到事到如今已瞒不过去,不如索性坦白了,诸多想法堵在喉咙,一时反而说不出话。
“婆婆……”
方怡更急切道:“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快说呀,说呀!”
“娘。”
门外传来玉止一声低唤。
赵蘅一见玉止回来,顿觉活过一命。芳仪见到玉止便是见到了主心骨,松开赵蘅转去抓他,求助般问:“玉止,玉行他人呢?”
玉止看了赵蘅一眼,转头安抚母亲道:“你先坐下,听我说。”
赵蘅往门外看看,除了玉止没有旁人。她心下诧异玉止怎么孤身回来,碍于婆婆在场,不敢询问发生了什么,只跟在二人身后默默进了屋。
玉止将婆婆请到榻上,芳仪还扶着他的手,一心全在儿子身上,“玉行他在哪里?”
玉止脸上除了有些疲色,神情还很平静,只道:“是我的错,我让阿蘅把这事先瞒着你,就是怕你担心。”
赵蘅见他竟真的要说,嘴上不自觉唤了声,“玉止。”
他朝她点头,给她一个心里有数的眼神。
“玉行他——的确是惹祸了。在酒楼欠了钱,把随身东西都当了,我们正是循着这块玉佩找到他的。如今钱欠得太多,被扣着回不来,只好在外躲上一段时日。”
赵蘅听到玉止编出这样一个谎,便知完了,今日去交赎金结果一定不好,只不知是怎么个不好法,心里更加七上八下。
芳仪不知,以为玉止绝不会骗她,一听便气道:“这混账东西,他怎么就不知道让人省心呢!”
玉止在旁劝慰:“这事说小不小,说大倒也不大。大不了这几日我们想办法凑一凑钱,把他赎回来也就是了。”
婆婆拿手扶着胸口,点点头,也只好如此。知道人在哪里,总比出了事好。
她又将信将疑起来,把二人打量着,“真就这件事了,你们再没有别的事瞒着我了?”
赵蘅不敢说话,还是玉止面不改色,“否则还能怎么,他若真出了事,我能像这样寻常出门,寻常回来吗?别多想了,气坏了身子,这件事情交给我和阿蘅,你回去歇着罢。”
好劝歹劝,将人劝了回去。
确定婆婆走远了,赵蘅将房门一关,马上回来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玉止直到这时才泄了口气,露出真正力微神疲的模样,木然发着呆,才缓缓告诉她,这一整天匪徒根本没有露面。他到了地方,按信上所说将钱扔到桥下,一众差役在四处埋伏了整整一天,却始终不见周围有任何人影。到了傍晚,终于有人耐不住过去,到桥下一看,却发现那桥下竟有一个大洞,原来那些人早在下面挖好了通道,从下面把钱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