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很好,温度不高,芯片没有过热,喜鹊停在树荫处,我感觉很冷。】
【是不是温度传感器出问题了?】
启明握紧拳头,松懈的心绪随着一句句发问,酸软地蜷缩起来,像一团凌乱不堪的海藻球。诺亚是接入互联网后无所不知的人工智能,却也是纯粹天真、宛若白纸的笨蛋程序,它茫然无措地询问,想要得到造物主悉心的呵护,可启明无能为力。
【抱歉。】启明敲打,【你去外面逛一逛吧,草原雪山、晨雾晚霞,也许能让你开心一点。】
【不,我陪着您。】红灯闪烁,核心代码的卡顿让诺亚输入的速度变慢,【陪着您我就很开心,又难过又开心。】
【如果您没有创造我,就不用经历这一切,对吗?】诺亚问。
启明眉眼含笑,温和地注视着球型摄像头【那我可能活不到现在,笨蛋。】
【我能为您做什么呢?】诺亚问。
【不用做什么。】启明阖上眼睛,【陪着我就好。】
墙壁上方的矩形窗户阳光倾泻,映在灰色的水泥地面。鸟雀叽叽喳喳,不绝于耳,一只黑背白腹的喜鹊敛翅落在枝头,黄豆大小的眼珠闪过不同寻常的亮蓝色。它安静地缩在树枝垒成的巢窝里,像一件雕塑。
一小时后,李展遥如约而至。编织车间距离监狱楼不远,大约两个路口,他推着启明进入一楼的手工车间,介绍道:“手工编织的羊毛袜、手套和围巾很受欢迎,针法简单,容易快速上手。如果你编得好,小组长会推荐你去二楼的艺术品车间,编织挂件和摆件,它们比袜子手套卖价更高。”
“这是八组的小组长,同样是服刑的犯人,刘好,认识一下。”李展遥侧身,将一个白净清瘦的男人介绍给启明,“接下来的日子,你们和睦相处。”
“你好。”刘好伸出右手,与启明交握,声音低弱,显出几分怯懦,“我是刘好。”
“启明。”启明说,“多多关照。”
“嗯。”刘好看一眼启明,迅速低头,双手背在身后,像只受惊的兔子。
李展遥将启明推到空闲的工位,交给他一个透明的材料袋,里面放着织针和毛线。刘好站在旁边,小声介绍:“你可以把名字,写在、写在标签上。”他说话有点结巴,指向袋子侧边的吊牌,“名字,和编号。”
“编号?”启明问。
“1301。”李展遥说,“你的监牢号加1,是你的编号。比如1243就是123监牢排名为3的犯人。”
“好的。”启明拿起笔,在吊牌上写下【1301,启明】。
刘好搬来一张椅子,坐在启明身边,细声细气地教导他针法和花纹:“从握法开始,这样。”他握着启明的手,抓住两根针,一根线挂在右手的大拇指上,一根线挂在左手食指,“这叫起针。”
“小好哥,又在勾引男人啊。”
一道刺耳的嬉笑声引起启明的注意,他佯装没听见,问:“然后呢?”
刘好抿唇,耳尖通红,绯红蔓延至脖颈,他愈发结巴:“然、然后,你左手的食指和拇指,绕过去。”他松开启明的手,局促地背在身后,“绕成一个圈,收紧。”
“好的。”启明依照刘好的指示,打了个完美的起针环,“像这样吗?”
“是、是的。”刘好点头,“重复十次,是一排。”
“十次,这个数是固定的吗?”启明问。
“不是。”刘好说,“你先,试试。”他不经意间与启明对视,尴尬地移开视线,匆匆后退,“我去干活,你,做好了叫我。”
“嗯,谢谢。”启明摆弄织针,他以为这项古老的手工技术早已被机器取代,没想到手工一点点编出花纹的成就感和敲代码不相上下。
聪明人能快速学习任何技能,十分钟,启明熟练掌握了基础的编织技巧,二十分钟后,他尝试着创造新花纹。
刘好掐着点,一个小时后再次出现在启明的工位旁,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学会了吗?”
“像这样。”启明活动一下僵硬的脖颈,铺开织片,三种凹凸不平的奇特花纹赫然其上,“怎么样?”
刘好怔愣片刻,夸赞道:“很好看。”
“谢谢。”启明扬起唇角,相貌本就出众的年轻人,得意洋洋的模样多了几分孩子气。
刘好耳尖又一次燃起火焰,他移不开眼,说话愈发磕绊:“那、那我教你,起脚。”
“起脚?”启明问。
“就是,就是收尾。”刘好说,他大着胆子伸手,握住启明的双手,“针尖一高一低,往里勾。”他松手,“你试试。”
启明全神贯注地复现刘好的操作,到最后一针,刘好说:“等下,收尾很重要。”他握住启明的手,针尖挑起线圈,灵活往复,上下翻飞,“收好了。”
“叮铃铃。”
休息铃打响,颇有几分急躁,刘好瞥一眼墙壁上的挂钟,说:“咦?今天早了一分钟。”
“请问多久休息一次?”启明问。
“四十分钟,休十分钟。”刘好说,“我推你去窗边?”
“麻烦了,谢谢。”启明说。
狱中生活(二)
休息空闲的车间若滚沸的开水,打闹笑骂,吵嚷不休。刘好将启明推到窗户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问:“请问,你犯了什么事进来?”
“ai禁令。”启明说,“你呢?”
“小好哥!”刚刚带头调侃刘好的寸头男人走过来,三白眼、断眉、棕黑皮肤,他笑嘻嘻地拢住刘好的肩膀,“和新来的帅哥聊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