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祠堂裏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天下雪看着衆人脸上色彩纷呈哑口无言便笑了。“既然大家都说不上来,便按我说的做。”
她理了理衣袖,率先走出祠堂,一只脚才跨出了门槛,突然想起了什麽,回身道,“下次集议去花厅,祖宗们大约是不喜欢有人半夜在他们面前又吵又闹的。”
衆人:……
后山凉亭,蛙叫蝉鸣。
夜风微凉,她一袭浅金色披风提灯而至,花灯琉璃珠串一步一摇。
凉亭裏的人已温好江南春。
花灯挂在凉亭一角,美人看着山外夜裏风光,“明日便让管事在这条路上装上灯笼,父亲经常在夜裏行走往来,莫要摔倒得好。”
天下洺给自己倒了一杯温酒,“沧无白是怎麽回事?”
看着山外风光的姿势未变,“他前几日跟我说心悦天下惜很久了,我便让他来提亲。沧北城城主,家世清白,品行端正,外貌不俗,怎麽说配天下惜都绰绰有余。”
“你明知道她对陌沉情根深种,你……”
天下雪打断他,“父亲,那你是希望萧陌尘一并把她纳过去吗?”天下家族上千年,每一任家主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曾纳妾养外室,纵然一方故去,在世的人也不曾续弦。天下洺,是唯一一个离经叛道纳妾的家主。现如今,还能让家主夫婿娶自己的妹妹作妾室不成?这话传出去简直贻笑大方。
“父亲也明白她与陌沉是不可能的不是吗?那她嫁过去沧北城又有何不可?”
“你这也太快了罢,至少让她缓一阵子。”
“一阵子是多久呢?长痛不如短痛,父亲。”她提起宫灯,一步步走下石阶,“喝完酒便早点回去罢。”
浅金色的披风拖过石阶,宛若月光洒落,纤细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不知为何?他今夜想起了连笙,他好久好久没有想起她了。
她回到落雪居门前的时候看到萧誉的侍女未姹,未姹见着她行了个礼,“家主,我家主上邀你到茶月居一聚。”
她想起前几日,萧誉说找她有事来着。
她点点头,未姹便过去接过她手裏提的灯。
“你等我一下,我进去拿个东西。”
未姹乖巧地等在门外,不多时她便出来了,抱着一个木盒子。
落雪居到茶月居经过一片竹林,未姹在前方引灯,天下雪问她,“你有点面生。”
未姹笑了笑,“我是殿下在天下山庄的侍女,不过殿下回延殇城我才在这裏。”
天下雪恍然大悟。她第二日便去找了管事说以后未姹过来都要通报给她。
她到茶月居的时候,萧誉在院中煮茶,石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糕点,一派秉烛夜谈的架势。
满院的山茶花开得盈豔,花瓣是浅茶汤的颜色,又如溶溶月光洒落的颜色,故名茶月居。
浅金色衣裙的美人曲径走过,比满院茶花更为娇嫩。
天下雪放下棋笥。
“哦?”萧誉一脸莫名,“你进来。”
轮到天下雪:?
书房内,灯火通明,熏香缭绕,满室木兰香气怡人。
每根木柱子上都用掐丝鎏金灯盏置着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九尺长的屏风用丝绢画着美人采花。窗上应挂着春夏秋冬的画作,夏的位置却是空白的,画被人取走了。
满室华光,能看出主人的喜好。但是现在的萧誉,冷清不爱浮华。
真让人诧异。
萧誉看她一直瞧着自己的摆设,开口解释道,“年少时兴起的手作。”他年少时便随大流到天下山庄听学避暑,又不爱与他们上山抓蝉下溪抓鱼,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在茶月居待着。
院中的山茶是他带过来的,一株一株皆亲手种下。掐丝鎏金灯盏也是他做的,那时延殇城有个做鎏金工艺很出名的师傅,他整个夏天都在那裏拜师学艺。
屏风也是他画了将近三年夏,丝绢作画不易,稍微落笔不对便会晕染开来毁了整幅画作,故而特别耐心。
天下雪能想象到,室外小童嬉笑追逐打闹,那个清冷少年,一笔一笔在书房裏描摹他的画。
“你说,如果小时候我来找你玩,你会嫌弃我吵闹吗?”天下雪好奇地问。
“你会吵闹吗?”
额……好像不会。她小时候就很安静,总喜欢一个人在院中挖蚯蚓,偷偷去后山摘果子。她很乖。如果能跟萧誉去城中学艺,那就太好了。可惜……
“如若有个妹妹在身旁研磨,甚好。”
“天下惜不会给你研磨麽?”
一提到天下惜,萧誉原本含着笑意的脸便低沉下来了。其实他想了很久也没明白天下惜为什麽独独喜欢他?他跟她相处的时日也不多,而天下惜总在他忙的时候在旁边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他虽不厌烦,但也不喜欢,如果天下惜是男孩子,他早就把她丢出去了。
天下雪看到他的这个模样便忍不住捧腹大笑。
萧誉终是想起了正经事,拉着她的手腕拽过来。
长案上铺着一张舆图,是沥水河江南段的城镇分布图。其中十五个城镇被萧誉用朱砂圈起。
天下雪当即就明白他找她想做什麽?
国占大典的时候,她写的卦书,是关于今年七月沥水河发洪灾。而萧誉圈出来的地方,便是受灾的区域。
五座城,十个镇,数不清的村庄。
“现在已经安排人去加固河堤,尽量减少伤亡。赈灾物资现陆陆续续安排了船运送过去,但是不能直到那裏,在附近城镇上。”黑色墨水圈了一块,是受灾区域附近的城镇,不靠着沥水河,故而影响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