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衣着厚呢长衫、半头银霜瞧着比周旁年岁要少些,闻言视线一转她身旁花白头发的另一老者。
另外一人瞧着年岁明显稍长的,她先是眉心轻蹙打量几眼方炯和师弟,而后又不知想到什么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可她眼底的警惕之色却未松懈:“你们是外地来的吧。”
奇奇怪怪打听这些作甚?
“是的,晚辈自青州来,早有耳闻镇上山明水秀,这才慕名而来。”
这话说的漂亮,还是从一个外来的不大小子口里说的,饶是老者起先有了警惕,听了这句面色也松了不少。不为其他,就凭着久居的地方受到了外来人的认可,她觉得舒坦。
“你们两个外来的小辈自然是不知道。”老妇人和煦笑了笑,“白日人多,夜晚妖怪多,这都是镇里的惯例。”
话罢,另一位长者跟着点头,一副“没错,她说的对,就是这样!”的模样。
但,方才话里的惯例字眼倒叫人不解。什么叫惯例?这说明,这条规矩定下很久了。
这又是为何?
难不成,镇上先前发生了大事儿?
一时间,各种各样的思绪困扰着方炯,方炯只得再问:“婆婆,为何说是惯例?”
老妇人叹一口气,正准备回答却听另一个俊俏的小伙开口,苍晚清问:“是有人特地订下的规矩?”
两人恰都问到了点上,与之一息,姜止吟溪隆两人也颇起些兴趣。
“不瞒你们说,最近十年我们镇上常常丢人,起先还是些妇孺,后来,连三岁小儿都被掳走了。”说完,老妇人朝前指了个方向,又道:“瞧到那头了吗?王家!她家的儿媳都被掳过。天老爷啊,他们家可是要出栋梁之才的啊,谁人敢这么大胆!也不怕天老爷降罪下来。”
方炯一愣,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惊奇发现,他说的竟是柳如惜,柳姑娘。
想到这,方炯一时间有些感慨。
欸,确实可惜。柳姑娘救过花灵,想必也是个善良的闺秀小姐,若是没被掳走过,现今的一切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但方炯想想,又很快将这想法打破了。他想,现下的种种不就是因果循环吗?他记得大伯跟他说过,因果自由天定,有些因自种下后便不得逆转,若真逆转了,怕也是徒劳无功。若是没有其中种种联系,他们也不会行至此处,既已发生,他们倒不若学会接受。
毕竟,“学会接受”也是修者一生要践行的。
方炯一时间想的专注,自是没注意到老妇人在这之后又连连指了几处。也没有发现,魍楼静伫听着,只这时,他唇角轻抿。
魍楼内心止不住的烦乱。
耳边,什么李家的赵家的蒋家的谁谁谁黄花大闺女都被拐走了,多么多么可惜的类似话语不断灌来,魍楼本以为自己可以像向前一样轻松地屏蔽无感,却不想,两人说着这家以及那家姑娘叫人同情的遭遇时,声情并茂可惜般的看了眼他同方炯,好巧不巧,方炯竟这时走神,独留他一人被架在这里。
前有喋喋不休的两人,后有正襟听着的心上人,说来好笑,他一个魔竟也学会像个普通人一样为他们声情并茂的表演予以回应。
即使说,他的回应相当于没有。
但确实,他们也都未曾怀疑。
这很微妙。
就好像他真的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她们是他的同类,他的各种行为、神态都是合理的。
但魍楼知道,这些不过是假的。
他是魔,现在的种种合理不过是以一种“欺骗”的形式得来的,这一切都源于他现在的身份——老妇人眼中的小辈以及光鲜亮眼的“苍晚清”。
若没有这些,他们表情应当精彩极了。就假设现在这两位喋喋不休的老人,魍楼想,若她们知道他是魔,怕是当场晕过去再也不会醒来了罢。
呵。
想到这,魍楼视线突然一转身后,姜止吟的方向。他突然有些好奇,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又会怎样?会害怕吗?
亦或者,像先前一样,不怕?
他轻捏指骨,却迟迟不想承认,现在的一切莫名给他一种极端的安全感。就像现在,他既希望姜止吟想起自己的那天快点到来,又希望,时间慢点儿,再慢点。
他太矛盾了。
魍楼敛眸,不再看她。
这边,姜止吟本在细细回味两位老者给出的线索,想到某处时,若有所感的注意到有人在看她。
再抬眸一看,那人是苍晚清。
她心中无甚感觉,只当他也同自己一样,时时在意着溪隆的身体状况。这想法一出,果不其然,他就转过身子继续听着谈话。
“最重要的是!”
不知说了多久,两位老妇人突然极重的喟叹一声,将几人思绪拉回。
一听到老妇人要说起什么大事,方炯一个激灵,瞥了眼苍晚清,见素日不甚在意此事的师兄好似也很好奇,便速速收回眼细细听着。
其中一位老妇伸出手软软握拳,瞧着跟之前相比多了些郁气。身旁另一人见状拍拍她的肩,轻轻揉了揉叫她放松些。
片时,后者道:“说起镇上人为何如此痛恨妖,便要提到孙大郎家了。他家本就是他一个独丁,好不容易有了媳妇生了娃,日子一天天好过了起来。苍天没眼啊,竟生生将两人都掳走了去。那孙大郎本就是独户,现在这般更是不叫人活了,媳妇儿子没了,他便去镇上闹,镇子闹没用他就去州里。
天可怜见,他这求那求,总算求到个青天大老爷为他做主。那大老爷倒是个权贵的,知晓他的事,便叫人在镇上立了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