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惊鸿坐在门槛上,看向门前的一片汪洋,想起方才隔着雨幕走出来的人,虽看得不清楚,但打量着她身量拔高了许多,比其他同龄的姑娘都显得细长,可见商家并没有亏待她。
“振鹏、惊鸿,那位不是说是商家姑娘,怎又成了你们小妹?”立在傅惊鸿身后的一人负手问道。
傅惊鸿仰头道:“回王爷,家里穷苦,养不起小妹,就将她送了人。如今羞于见她,她想来也憎恨我们。”
傅振鹏见傅惊鸿说了,便只管去拧身上的水。
“若果然如此,那就是她不体谅你们两个哥哥的苦心了。”被称作王爷的人打量着倾泻不停的大雨,“看来咱们要被困在这里不能回家喽。”
这边傅惊鸿、傅振鹏与择定的主公说话,那边商琴搂着毓秀郡主的腰,一路进了靖郡王府。
“我料定你就是要来我们家的,才将你带过来。不然这个天气谁肯出门?你是哪个府上的?”毓秀郡主下了马,将兜帽、披风解下丢给前来接应的媳妇。
商琴自己个解下披风拿着,看毓秀郡主的神色,心知她误会了,“郡主,我是跟着翠环阁封家太太过来的,我爹爹姓商,是谢尚书家的管家。”偷偷看去,见毓秀郡主果然如商大姑所说容貌姣好,眸子媚而不妖,身量苗条又不纤弱,脸庞经过了风吹雨打,两腮绯红如桃李,越发显得明媚,此时穿着一身靴裤箭袖,干脆利落里又带出七分骄矜。
商琴原本以为来了只会跟太太、奶奶们说话,便不多去想什么毓秀郡主,如今见了她,不免去想毓秀郡主上辈子是当真终身未嫁。若是她心甘情愿,那就罢了,若是只为了骑马破了身子,就生出一股自卑,连累自己一辈子不嫁,那就未免太可惜了——商韬那样的男人她没福气遇上,毓秀郡主可未必。
毓秀郡主原在大街上远远看见平清王府西边便门里出来一队下人排成肉凳叫马车上的人走,又见马车上一女孩儿任性地蹚着雨水,便当是谁家骄纵的千金闺秀,此时听她说自己个是管家之女,且还是跟着旁人蹭着来郡王府的,便对媳妇交代:“先领了她换身干净衣裳鞋袜。”说罢,步伐阔达潇洒地向前走几步,回过头来,又看向商琴头上簪子戴着簪子、耳朵上扣着水晶坠子,手腕上戴着金玉镯子,手指上还有戒指,立时冷笑道:“你小小年纪也跟那些人学着扮出这样子来取悦人?”
商琴怔住,立时醒悟到毓秀郡主是看不上她这一身叮叮当当的东西,笑道:“并非人人都像郡主天生丽质,我……”
“你休拿这话搪塞我,你生的也不丑陋,还将这些啰嗦玩意戴在身上,可不就是一门心思要攀附什么贵婿的?”毓秀郡主将那些姑娘家强忍着她这乖戾脾气来靖王府的原因想了一想,便将商琴来靖王府的用意往寻觅“贵婿”上推。
“郡主,这位姑娘还小。”媳妇们轻描淡写地说和。
商琴见毓秀郡主恼了,心里觉得毓秀郡主未免有些太过愤世嫉俗了,笑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男女都一样。且都有悦人悦己之分,若为了不取悦旁人,就委屈了‘悦己’的心,岂不可惜?就如家中种着一树海棠,若是为了不叫旁人见,就将花叶子都打落……”
“你别强词夺理!”毓秀郡主脾气坏了那么些年,哪里没听过类似这般劝说的话,冷笑两声,见商琴低着头,只觉得若是自己再“得理不饶人”,未免会有以大欺小的嫌疑,于是冷笑一声,径直转身去了。
☆、28隔墙有耳
等毓秀郡主一走,媳妇子笑着说了句“我们家郡主就是这么个性子”,然后领着商琴去换衣裳鞋袜,试探着问了句“你为何不在谢家姑娘身边当差”,听商琴说了句不在籍上,便不言语了。
虽则商琴不似媳妇们原以为的是个大家闺秀,但到底靖王府的教养在,商琴年纪又算得上小,模样又温婉,于是媳妇们也客气待她,请她泡了热水澡换了衣裳喝了姜茶,便对她道:“外头雨小了许多,大多数姑娘都递帖子说不来了。你们谢家的姑娘跟着你们谢家二奶奶来了,我领着你去见见?”
商琴听那“你们谢家”四个字十分刺耳,料到谢大奶奶为冉瑞成的事无心过来,笑道:“多谢嫂子,只是我原跟谢家姑娘们不曾谋面。见了也尴尬,不如嫂子领着我去见翠环阁封太太还有我姑姑去吧。”
那媳妇有些为难道:“姑娘不知,郡主生了左性子,原是不肯办这茶会的。王妃苦口婆心劝说她许久,她才勉强答应。这么着昨日她去了城外庄子里住,今日一早才慢慢赶回来,许多事尚未来得及布置,今日来的姑娘虽少,但也不能没了礼数不是。”
商琴听这媳妇啰啰嗦嗦,心知她怕麻烦,想图省事将自己一并送到谢家那边,于是笑道:“想来是我耽误嫂子的功夫,对不住的很。只是不见姑姑,又怕姑姑担心,要不,嫂子当什么差,我先随着你去,等嫂子忙完了,咱们再一起去王妃那。嫂子一看便是王妃、郡主手上的干将,想来没一会子就要跟王妃、郡主复命的吧。”
是人都爱听好话,这媳妇既然被指派过来照料商琴这管家之女,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此时听商琴吹捧了她两句,心里得意,有意叹道:“论理该将姑娘立时送过去的,可惜我这劳碌命……”叹息着,领着商琴出去,横七竖八地找了许多闲事,一会子见了个小丫头,催着问今日下冰雹可伤着花园里的梅花鹿没有,念叨一声阿弥陀佛,又关怀起今年北边庄子里的收成起来;一会子见到个婆子,又说天冷,该多熬一些姜汤,继而冲着皇宫那边一拜,面色凝重地说这个天不知宫里太后身上怎样……总之,据商琴所见,不独靖王府的事,就连天下的事,都跟这媳妇有两分瓜葛,就好似这媳妇一个过问不周,华家江山就要丢掉半壁。问了姓名,知道这媳妇夫家姓乔,商琴就满嘴乔嫂子喊着,从茶房到门厅,没有不跟着这媳妇去的,原本一心要去见商大姑,此时见乔嫂子嘴大心热,乐得跟她听热闹。